我嚇得倒退了一步。
簾子裡的人雖看不真切,但也隱約可以看清他穿著一件藍色的浴衣,黑而略長的頭髮下面頎長的頸項和後背。——他很安靜地坐在那裡,優雅而且蒼白。
蒼白,他就是很適合這個淒涼美麗的字眼。
“悠……”我朝簾子伸出手去,“……悠一?”
張桃抓住了我的手腕,制止我進一步的動作。我不解地抬頭望他,他笑笑搖了搖頭。
我疑惑地離開了紗帳,跟著張桃往裡走。
房間的裡側還有一扇門,張桃輕輕推開它。
這次我真的吃了一驚。
門的另一邊,是一個和這邊一模一樣的房間!
垂滿珠簾的天花板,畫著大朵牡丹黑鯉魚的牆壁和松木地板;甚至在同樣的地方,都有著全然一樣的白色紗帳。
我目瞪口呆地跟著張桃重複剛才的動作:撩起串著紫色和紅色琉璃的珠簾,慢慢向前走。
最後,我們停在白紗的前面。
張桃伸手,細長的手指把純白色的帳子向上挑了起來。然後,他讓到一邊。
我看到了悠一。
悠一躺在一個圓形的,畫的不知是什麼星盤的巨大圖案中間;以最自然的,“睡眠”抑或是“昏迷”的狀態。
“看到了?”張桃把簾子完全挽起來。“‘悠一’他的‘人’就在這裡了。”
“那剛才的房間裡……”我指著身後剛才走過的那扇門,“不是悠一嗎?”
“剛才的房間?”張桃慢悠悠地說,“——這裡只有一個房間。”
“就是我們剛才從那裡穿過來的,那個一模一樣的房間啊。”
“那裡就是‘這個房間’,——那裡的人,也是‘這個人’。”
……呃?
我把手指收回來,還想說什麼但是被張桃打斷。
“這裡只有一個房間而已,我們剛才穿過的是‘界’。”他眨眨眼睛解釋道。“你大概是混亂了,六月十一。”
界。
“界”是區別於“場”的一個概念。
“場”是在時間的直線座標之外建立的分支點,成為一個獨立存在的時間點。也就是說,場之內和場之外的時間流逝的方向是不同的,不同方向的向量時間不會互相影響;因此,場之外和場之內的時間總是相對靜止。
而“界”是不參與時間劃分的支點,它的時間流逝方向與它存在的座標相同。界是一種切割空間而不是時間的空間平行向量。是空間座標橫軸x,縱軸y,空間軸任意向量和時間軸任意向量中皆可以存在的平行空間,說俗一點那就是“異次元”(?)的一種。
與場不同的是,界內的時間是執行著的;在場之內,則隨場的時間方向;在場之外,則隨場之外的時間方向。——同一條時間軸內的界與界之間相對靜止。
界只是空間的切面。
就像一張切分好圖層的PS畫面,紅色一層藍色一層算上底稿又一層,如果用上蒙板,那麼還有一層。
只有一個房間,但是界把它們分離開來。
為什麼分開來?
“你哥哥他……怎麼說呢,他現在自己和自己重疊不起來。”張桃有點為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巨大圖形陣中躺著的悠一。“如你所見。一個界裡面放著他的身體,一個界裡面放著他‘本人’。”
儘管空間重疊著,但他的“身體”和“本人”卻拒絕重疊在一起。
他醒不過來。
{02}
最近真的發生了太多事情。
我覺得我要暈過去了。
離開那個滿是珠簾的房間,張桃把我帶到了另一個房間,——我記得那裡本來是那間堆滿線裝書的書房的位置,但進去之後卻是一間完全陌生的、寬敞無比的會客廳,牆上掛著象牙雕刻的圖騰和織錦,客廳中央是一張很大的圓桌,模仿荷葉從水面冒出的樣子,微微地帶著不規則的邊緣。
張桃去泡茶了。
我伏在桌子上,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悠一隔著簾子,靜靜坐著的身影。
他好像不太開心,——不,是很不開心!
我記得我有說過,當你很需要某個人而那個人卻根本不需要你的時候,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哀。
——然而現在,我很需要的人在離開了許久之後,我又見到他了;見到了,卻無法把他帶回家。
這不是悲哀,這是悲劇。
這個人就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