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大概已經又是晚上了。
{08}
有人正在床頭用半溼的毛巾輕輕擦拭我的額頭,衣袖在面頰上掠過,帶過很淡的麝香味。突然讓人覺得意外地安心。
“春辰。”我閉著眼睛輕輕地叫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手腕在半空中僵了一僵,春辰沒有說話。
“對不起嘛。”我嘿嘿笑起來;“下回我不會在晚上隨便出去了。”
仍舊沒有得到回話,隔著眼瞼的光線一暗,毛巾被拉了下來,遮在我的眼睛上。我開口還想說什麼,突然間就被吻住了。
吻得很輕很客氣,點到為止,暖暖的氣息帶著些許咖啡的味道。
像安慰一樣。
我一瞬間被嚇住了,她什麼意思?
這是朋友之間應當有的親密行為嗎?還是我想太多了?我已經不想去猜了。
微涼的毛巾覆蓋著我的眼睛,一陣沉默之後,簾子被人輕輕掀動,失去體溫的空氣湧進來,床頭恢復寂寞。
我突然覺得嗓子眼堵著什麼東西,一把扯掉毛巾,從床上坐起來:“春辰!”
“怎麼了?”春辰掀開簾子走進來,探探我的額頭,“感覺好點了嗎,醫生說你體力透支外加驚嚇過度。”
她的神色自然,我想,我太大驚小怪了。也許,很親密的朋友之間,也會用這種方式表示安慰?
像是要強迫自己接受這種解釋一樣,我愣愣地吞了口水。
“那些人打起來了。”我訥訥地說,有點答非所問,僵硬地接過話茬,“——很,很嚇人吧?”
“嗯……確實挺誇張的。後來警察來了,大家都受了傷,人群裡面找到三具屍體呢。”春辰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瘋子!”
“他們在搶唱片……唉,不提了。”我看了看剩下的小半瓶點滴,藉機調整了一下神色,“那張唱片呢?”
“在這裡。”春辰把我的揹包放在膝蓋上,拍了拍:“〈The song of Hell〉,唔?”
“你聽過它了?”
“沒有。很早以前聽張桃提過,演唱者錄音的時候貌似就是個死人了。——這樣的收藏價值也真是夠晦氣的。”
晦氣?有我晦氣?
“胡說。”我翻翻白眼,“我就挺想聽完它。”
春辰狡黠地眨眨眼睛,示意我不要出聲,走出病房探頭看了看,似乎是在確認有沒有人。
回來的時候,她的手裡多了一臺唱片機。
“好重!”她那唱片機放在床頭,得意地衝我笑,“嘿嘿,你睡著的時候我去了蘇富拉比一趟,借的。”
“……張桃他白借給你?”我伸手去摸唱盤,被春辰拍回來,“這男人終於因為海拔太高,腦子缺氧了麼?”
“什麼話!”春辰湊近調了調唱針的位置:“——我可是付了代價的。”
“什麼代價?”想到悠一付代價的“方式”,我頓時有種彆扭的感覺。
“毫無意義的跑腿——他給了我兩把不知是幹什麼用的鑰匙,叫我想辦法在不留任何痕跡的情況下寄往芝加哥的教會醫院……”春辰絮絮叨叨地回答,一邊仔細研究著唱盤,朝我勾了勾手指,“噢,唱片拿來。”
“寄鑰匙?他只是閒得慌吧。”我對著天花板做了個鄙視的動作,把唱片從揹包裡抽出來,遞到春辰手裡,“不要從頭播放了,暈船感。”
“哈哈,你是說幻覺啊。”春辰把唱片擺進唱盤,又吹了吹上面的灰,“這個你大可不必擔心,小優一!”
我質疑地看看唱片機,又看看她。
“你不相信?怎麼說呢……靈能者之間其實是有很大區別的。”春辰坐在床頭,握住了我的手。“藤堂家血脈裡代代相傳的能力是傾向於進攻的型別;而我們千代,則是是專出占卜者和庇佑者的世家。”
她按下了唱針。
“來吧,拉住我,‘幻象’就只是‘幻象’而已,字面意思。”
唱針接觸碟面,聲音低迴在輕輕咯吱一聲之後響起。
夜色從醫院雪白的牆角向上攀爬,四面舒展又在天花板上收攏起來,頓時暮色四合。
原本建築裡的空間呼拉一下向所有可能的範圍延伸開去,星光明滅,風簌簌掀動著草葉,原野天河一樣遠遠望不到盡頭;又是銀色的蝴蝶曳著光帶,我揮手把它拍落,它就像一枚燃盡的流星一樣無聲墜落在草叢裡,熄滅。
我們坐在草地上,食指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