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不時地在校園裡碰見綾人,他似乎根本沒見過我。想來初次見面那天,他真的醉了吧。我想我會原諒他的無禮,誰會和一個不清醒的人計較呢。
曼菲斯安靜了一段時間,應該是說,安靜了沒多長時間。
有學生自殺。
從樓頂上一躍而下。
原因不明。
該學生在跳下來之前就被人發現,於是他的班主任還爬到樓上,隔著一個寬闊的樓頂勸他。
學生漸漸變得激動,似乎是再有人靠近,他就跳下去。
於是老師沒再靠近,仍舊勸著。
學生開始哭。
沒有人聽見他們說什麼。
過了很久。
學生跳了下去。
摔得不成人形。
圍觀的教師和學生髮出一陣尖叫,遲來的警察也很無奈。出事的地點就在我的旁邊,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厲害。
我不是沒見過人死,只是沒見過死得那麼噁心的。
於是我扭開頭去。——令我在意的是,隔著人群,我看到了悠一。
悠一當時穿著曼菲斯大學部的制服,斜斜靠在欄杆上,遠遠望著這一幕,表情冷淡。學生墮樓之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了地面,或者不再敢看。樓頂上,該學生的班主任已經衝到樓頂邊緣,朝著樓下大聲呼喊著學生的名字,聲音悲哀。
沒有人再注意那個可憐的老師,除了悠一。
他似乎根本沒看見有人剛剛跳下來似的,靜靜仰著頭,望著樓上的老師,微眯起眼睛。
當天回家,我說了我的發現。
悠一笑笑,沒說什麼。
“你是學生?”我問。
“嗯。”
“你認識那個老師?”
“算是。”
那個老師姓高,任教高二,B…1班,科目是哲學。
她很有說服力,曾經說服一個學生心甘情願地為另一個學生接受處罰三個星期。
——她喜歡看著別人受苦,尤其是無辜的學生。
悠一淡淡地說,彷彿在回憶什麼遙遠的事情。
第二天,又有學生企圖跳樓。
是前一個學生的女友,說是對方不在了,她也不活了。
我看著在校的學生又一窩蜂地跑去看,覺得很可笑。
警察還沒有來,教師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去勸說,畢竟要是這個學生死了,誰也不好交待。最後他們一致推舉最能說服人的高老師再去一次。
於是高老師又上去了,隔著樓頂向女生喊話。
女生開始哭。
我遠遠看見高老師的嘴唇不斷動著,似乎是要趁熱打鐵,把女生勸回來。
蹲在樓頂邊沿的女生慢慢站起來。
高老師奮力說著,雖然我們都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女生抬手抹眼淚。
抹了許久,高老師停止說話。
女生微笑了一下,轉身,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後來,人們在樓頂找到了高老師。
高老師很悲傷,雙手扯著頭髮哭泣,她的學生們緊緊拉著她的手,安慰她,讓她鎮靜下來。
穿過圍著高老師的人群,我又看到了悠一。
他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了樓頂,看著騷動的人群,眼眸黑而幽深。
第三天,初中部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孩也上了樓頂。
他要自殺。
學生們都害怕了,瑟縮著,又忍不住好奇著;臨近死亡的一刻都是美的,人們無法忍住誘惑不去看。教師們沒再說什麼,默默地,目送著憔悴的高老師一步一步走上通往樓頂的樓梯。
樓頂上,高老師試著和那個男生說話。
男生充耳不聞。
我只能看見高老師的嘴唇飛快地翕動,太遠了她的聲音都隱沒在風裡。
男生哭了。
高老師緊張起來,她勸著,神情悲切而痛心。
男生回頭看了她一眼。
事情也許有轉機,樓下的人正要鬆一口氣……
——男生跳了下來。
高老師暈倒在樓頂的天台上。
教師們七手八腳把她抬下來,我看到高老師的眼角帶著淚痕。
人群散去。
我留在天台。
因為我看見了悠一。他正坐在天台的欄杆邊,微笑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