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叫做宿雪。若我那嘿嘿,小孫女果真做了門主,也不出奇。身上流著我的血的,無論男女,想來都比天留門餘人要聰明些。」
司倚真低低自語:「馮宿雪,馮宿雪,這名字真好。想來天留門的所在,定然時見冰封雪景。若此人真是當今天留門主,她一介女流,統帥一班江湖異士,自己又不知是何等人物?」她自己是姑娘家,又沒曾在江湖上闖過,對女子身為門派之主的想象,不免平添幾分傳奇。
康浩陵念頭與司倚真不同,滿心要問一句話,卻自躊躇。司倚真知他還在對常居疑彆扭,微笑道:「你有甚麼不解之處?」康浩陵道:「我在想,不知他裝假死,要回天留門幹甚麼事?」
常居疑道:「自然是奪還我的著作殘本。還能更有何事?天留門憑著我幾卷手札,這些年已不知幹出多少邪門之舉。那『冰浸沙』的變種,便是一例。哪有救人藥物煉成了致命毒藥之理?」
康浩陵心裡一跳:「宋惠尊師傅給我的兩件物事,一件精鋼,一件異香毒藥,定是源自這老人的兩項發明,只不能確知天留門如今煉出這兩物來,要拿來做甚麼。武林中人瞞著官府、私煉兵器,並不出奇,但就像我對義父說的,如此認真研製兵器質地,卻很蹊蹺。那毒藥更是」抬頭從林間的漆黑天空望出去,「只盼這老人早點離去,她她能順利迴歸北霆門,我便能擺脫風渺月,與鳳翔來人儘快相見。『左三下五』這時一定在找我,我在山下,沒來得及跟衛尚仁大哥說我上山來做甚麼,真是不該」這衛尚仁,即是蛛網左三下五的主持人,康浩陵被李繼徽派到此處,即在衛尚仁手下見習,潛伏北霆門中。他見司倚真陷險,一衝動便跟了上來,衛尚仁竟不知他何故追趕這個銀辮老人。
司倚真想問常居疑師徒反目之事,卻不敢問。常居疑知她心意,此事原要向她說知,緩緩地道:「我曾有兩個徒兒,與我年歲也差不太多,那時俱是十幾二十的少年。我們從不談武藝,他倆是繼承我雜學的學生。大的那個叫韓濁宜,小的就是他們西旌的江就還了。韓濁宜入門較久,除了學我對鋼鐵水土的學說,也學藥理,比之江就還,多知道了幾門煉丹的訣竅。然而我所煉的丹藥,卻非修身練氣之用那時我想,當前除了戰亂之外,又有疫病,而人一旦受傷,又不知怎地極易發燒昏迷,一命嗚呼。兵馬經過的村莊,即使不燒殺擄掠,一夜之間死去一大片人,也是常事。當真是亂世人命註定危殆,沒有別法了麼?我偏不信,我並非大夫,卻偏要找出個法子來,從冥王手裡拉回幾條人命。大夫一次只治一人,我一次卻要救一群人。」
康浩陵、司倚真眼中的常居疑,向是個暴戾苛刻的怪老頭。此刻這老頭兩根長辮垂在繩床之側,虛軟的嗓音中夾雜著一兩聲咳嗽,竟吐出這番悲憫的話來,兩人不禁都為之愕然。
常居疑道:「我這久咳不愈的病根子,便是在天留門煉藥房中種下的。我成日守在火爐之旁,試驗各種藥物提萃之法,甚麼大膽的材料都用過。某些偏門藥物精華被烈火蒸燻時,冒出濃嗆煙氣,我的嗓子和肺葉,就這樣灼傷了。身子已傷,武功更不可能練得起來,我本來也不喜學武,練完了天留門入門輕功,也就放棄。」
康浩陵心道:「入門輕功已這般驚人!但他在北霆門『彌確巷』中所使的天留門輕功,並非邪派。」突然之間,他聽到了極輕微的一片聲響,那聲音夾在柴火脆響與山野風聲之中,不很明顯。他之所以一驚,卻因為那聲音有金屬之意,似是佩劍、佩刀之屬與環扣敲擊之聲。而這片聲音,又似是多柄刀劍所發。
常居疑雖然生性警覺,但他年事已高,也無甚麼內功底子,折騰整日,又有兩味強力藥物連番在身上作用,此時歇了下來述說舊事,只覺疲憊萬分,再也沒能留心其他,接著又道:「自來醫藥,講究依時依人施用,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配法,一個人今日與明日又有不同的體質變化,外與宇宙執行、內與人身迴圈相應,節節相扣,精微奧妙,並無定法。然而,若是要救一大批人,哪裡能顧得了這許多?我那時年少氣盛,就是不服。我自然知道,世上並無萬用靈丹,就像冰浸沙在這小子身上,與施用在小姑娘身上,藥效定然不同;但我想,折衷之法未必沒有。我不求煉出靈丹,只求能研製幾款緊急續命的丹藥,先把人命吊住了,再來慢慢調理不遲。小姑娘,你說我這話有理麼?」
這時林中聽得幾聲低喝,明顯已極,康浩陵與司倚真對望一眼,司倚真苦笑道:「也只有你這痴人,在這當口還掛心這個。好罷,很是有理。」
常居疑道:「而這關鍵,便在於一個『準』字。配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