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石新怔怔地對紙上的“走”字仔細地瞅了一會,刷地,他雙手望上一舉,高聲呼叫,“我
抓到啦,我抓到啦,是走子,是走子,我抓到啦,我抓到啦。”西門玉一身無力,癱坐在一
張凳子上,只聽一屋子的亂嘈嘈,絲絲地一陣哭聲,西門玉斜眼望去,見是兩個女的在哭,
一個靠在牆上,一邊跺腳一邊用手拍打著土牆,一個象身子裡的骨頭被人抽走了似的靠牆坐
在地上,雙手捂著臉,上身還在往下墜,不由地把眼睛轉向王盛英,王盛英水水的眼睛呆呆
地盯著石新,突然,她身子一轉,向門外走了,西門玉見她後背在往下勾,屋裡嘈聲越來越
大,有人大聲喊叫,“不算,頭一次不算。”“不是一二三一齊動手,臨到我伸手,只剩一個
都被人拆開了。”“不算,不算,從來。”
西門玉還聽見身後的劉偉明在小聲地對身旁的一個人說,“抓鬮常常是三次定落,這是頭
一次,不能算。”“誰說不算。”是石新的吼聲,他咯吱一聲把面前的桌子猛地一捶,雙拳在
胸前緊緊握著,兩眼瞪得暴圓,怒視著屋裡所有的人,西門玉一虛,渾身旋旋戰立著,他聽
不清屋裡又在說什麼,當看到石新扒在桌子上填寫著表格時,心裡又似有千隻抓子在抓拽,
胸膛似有千萬根繩子在捆綁,直到那表格被支書拿在手,石新跟著支書出了門,滿屋子的人
都在向外散去,西門玉這才象根棍子似的站了起來,木木地跟在人群后面,沒走多遠,便遠
遠地被人群拋了。
他獨獨地走著,無思無緒地走著,腳下的大堤直直,兩邊的楊柳黑黑,忽見一塊溜圓的
大石墩矗立在地上,西門玉一怔,心頭一湧,上前一把把石頭抱住,“啊………啊,啊………”拚命
地叫喊走來,把頭在上面亂碰,“天啊,我………我………我噢嗬嗬嗬噢嗬嗬嗬”放聲嘶哭,
哭著叫著,好一陣子過後,慢慢地覺著心裡舒坦了些些,便止住了哭,只見那石墩上有許多
鮮血,一想剛才那抓鬮的一幕,委屈痛恨,又沸上心頭,不覺又伏到石上,哀哀地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猛然一驚,被人看見了算什麼呢,一個大男人家跑到這路邊來哭哭啼啼的,一想
到“大男人家”,心裡又一陣痛,抬眼望望,幸虧遠近不曾一個人影,忙起身向堤下走去,
一直下到水邊,河水湯湯,坡草枯黃,不覺想起天熱時在此彎處的那夜遊白遊的情景來,心
酸得又想要哭,痴痴地望著,乾裂息息,靡意蠕蠕。我要不讓他走,他一定會瘋的,也許還
要殺人,他不是瘋就是死,就算不會這樣,我走了,他天天一個人守著那間破草屋,………石新
拖著無力的步子蓬鬆著頭髮從田裡回來,坐到鍋底下燒火,飯好了,就著蒸熟的老鹹菜把飯
吃了,上床坐著,嘴唇緊合,兩眼呆滯地望著對面的土牆,煤油燈照著他的臉黃慘慘的,小
窗洞一陣陣地吹著冷風,床後牆上的影子象個幽魂一樣輕輕地晃動著………西門玉好冷,多麼孤
單,多麼枯涼啊,他比我下來早,按理這次應該是他的,只不過是碰巧被我抓到了,就只當
我沒抓到,是他自已抓的,這招工又不是就此為止,再等個一年兩年也沒什麼要緊,這幾年
不也過過來了嗎,要不以後就象現在這樣一想到他在這兒的這個樣子,我心會怎樣的難受不
安呢,它們會纏繞我一輩子的,哦,我是對的,石新,為你,為我,你都應該走,應該回城
去過好日子,卻覺眼水滴到了手上,抬手把臉揩揩,眼盯著河水,我是對的,我是對的,反
復地念著,一陣寒風颳來,回去吧,我是對的,我是對的,西門玉把領子往是翻著,縮著頭,
向村子去了。
收工了,西門玉回到屋,卻見散落著一地的衣服被子大包小包,石新回過身放下箱子,
一臉歡容,“西門,手續都辦完了,我明天就走,真是巧,這次是分配到省城的,我又回家
了,回到家我要好好地玩一程子,嘿,苦難的日子到此結束了,我要進工廠了,穿著工作服
上班下班,那多帶勁,星期天看電影逛公園,那才叫生活,………你,哦,我也是忙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