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呢,天啊,我不辜負你,我從現在起一定要重新生活,我要活得乾乾淨淨,
不覺滴下淚來,又覺著自已好新鮮,光光亮亮的新鮮。吃完粥,把鍋鏟鏟刷了,被子疊疊,
臉洗洗,頭洗洗,換了一套乾淨衣服,便挑著糞箕子上工去了。下工了,煮飯,吃飯,上工
還有一會兒,便坐下來抽起一支菸,悠然地瞥著屋子,眼睛不覺碰上石新那張床上,被子,
枕頭,衣服,石新來了,石新在船上呼喊,石新在土坡上伸手,凝望噙淚的眼,悽迷哀傷的
臉,止不住了,西門玉跑向床,把被子衣服枕頭環抱在胸前,把頭深深地埋向裡面揉著咬著,
直到哨子在吹,兩遍,三遍,他才狠地一下勁,趕跑石新,踉踉地向田裡去著。
一連幾天,只要一閒,西門玉的兩眼就要開始撫弄石新的衣物,隨之,石新便來了,又
是揉又是咬,西門玉軟塌塌地了。“怎麼辦呢,我要掉下去了,他魂兒不散,怎樣才能消滅
………”又敢忙嚥下去,“唉,難死了。”把草灰往坑裡撒著,還是這油菜籽好,只有生命,沒有
知覺,多快活啊,我怎麼就不是它們呢,我怎麼就要在這兒憂心忡忡呢,它們認識他嗎,它
們知道他的被子他的床嗎,被子箱子衣服飄懸著?{?葑牛?石新來了,他?s著他,他?s著他,
他在笑,他在笑,“嘻嘻,怎麼啦,想家啦。”“想家哪有笑的,是想那個她了。”“嘿嘿。”“哈
哈哈。”西門玉慌得滿臉火熱,這才注意到自已是在站著,大藍子她們早已越過了他,他回
臉望去,她們都在仰著臉瞅著他笑,他敢忙轉過頭來,真是該死,什麼地方都是混想的嗎,
又一念,怪來怪去只怪那些東西,沒有它們,我會這樣發昏嗎,心裡恨恨地,旋即一閃,除
掉它們,只有把它們全部除掉我才能夠安穩,“對,扔掉,全部扔到河裡去。”西門玉顫抖地
點著頭,又顫抖地欣喜著,連天來的苦惱終於有歸了,他欣喜著,他快快地撒著灰,他趕上
了她們。
天完全黑了,西門玉扛箱夾被地疾行在田埂上,一直上了大堤,才把東西往下重重地一
放,長長地喘了口氣,這才想到自已象個賊似的,心裡陡然一陣的迷蕩,愣了愣,把頭拍拍,
又抓起箱子被子往下坡走去,坡下河水昏暗不明,冉冉地,卻見石新在那昏暗中徜徉,他在
招手,他在呼喊,箱子被子離開了手掉下了地,順著坡往下滾,滾到了水邊,西門玉慌張地
往下跑,把它們拽出水面,一詫,我跑到現在就是要扔它們到水裡,怎麼又往回拽,隨即眼
一閉,把被子往前一拋,又把箱子舉起用力一扔,只聽撲通兩聲,便什麼也沒有了,水聲汩
汩,水面朦朦,西門玉一怔,彷彿自已也隨之拋進了水裡,他默默地站著,心空得要命,石
新,那是石新的,石新穿過石新用過,他好心好意地留給我,我卻這樣地把它們拋進了水裡,
噢,我成了什麼呀,他感到自已好可怖好可憎,整天到晚鬼裡鬼氣的,想著,又可憐起自已
來了,我沒有法子啊,不覺雙腿跪下,石新,我對不起你,你是好人,我不是人,原諒我吧,
原諒我這個不是人的人吧,唸到此,心裡發酸,哀哀地站了起來,想想自已孤孤零零地獨個
站在這河邊,清冷清冷的,無人知曉,無人問津,和鬼又有什麼兩樣啊,聽說河水裡都有一
種水鬼,是掉水淹死的人演化的,它們常常在中午時分見沒人時跑上岸邊曬太陽,它們曬太
陽沒有影子,人們常說小鬼曬太陽沒有影子,大概就是這群水鬼們提供的,好可憐啊,連自
已的影子都沒有,啊,落泊者啊,你們在這水下面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喲,就象現在這樣冷的
天,不凍死了?西門玉不覺打了一個寒噤,把頭一縮,這才想到自已在這兒不知想了多久,
兩手一握,冰涼冰涼的,再不走,我可就要成為水鬼了,對河水望望,把頭點著,轉過身來,
朝著屋子燈光被窩的村莊一步一步地去了。
從河邊輕裝回來了以後,西門玉又回家過了一程子,漸漸地,他一心一意地上工下工煮
飯吃飯為招工回城算計著了。這一天中午,西門玉剛吃過飯,王盛英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