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他又恢復了那戲謔的神情,笑道:“那是,我常說我比較像那溝裡的老鼠,總比人家多一口氣。再重的傷,我也能挺過來。好了,那休書呢?拿來吧。”
楚楚楞了一下,呆呆道:“休書?”
他失笑道:“不要告訴我你一覺醒來,就什麼都忘了。不用再拖延下去了,我既然恢復了大半,就準備啟程了。”
那雙深邃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凝視著他,裡面彷彿有無限意味,都含在這靜靜的目光中。
他哪敢多看,連忙別開頭去,笑道:“莫擔心,我雖然眼下身子還乏,但武林至尊這塊牌子,還是好好地掛在聚賢山莊,誰敢來騎到我的頭上?天已大亮了,我要趕緊走。”
突覺一雙小手緊緊環緊了他,那聲音猶帶著哭腔,甕甕道:“我不許你走。”
他硬起心腸,去撥開她的手,笑道:“楚楚,不是每個男人都受得了你這樣忽冷忽熱的。寧遠就算比別人強悍一點,也經不起這樣的忽悲忽喜。你記住,不想要別人,就不要給別人希望,否則等於更殘忍。你還是小女孩啊,不懂這個,來,乖乖的,將休書寫了吧。”
她使勁地抓住他,就是不肯放手,開始抽抽噎噎起來。他慌了一下,不忍再去推她,她就鑽入他懷中,抱著他放聲大哭。
他渾身一顫,手早忍不住想要環上她的柳腰,用了最大的剋制力,才能在最後握緊了拳頭不伸過去,笑道:“果然是小女孩,連送別都非哭不可。別再哭了,那雙大眼睛可要哭壞了。”
卻聽她低低在那裡不斷咕喃,聲音難以分辨,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仔細去聽,失聲道:“你說什麼?”
她猛然抹乾了眼淚,抬起頭來啞聲道:“你不要走,我捨不得你。”
他如中雷擊,劇烈顫抖了一下,咬牙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望著他,明眸裡還在不斷落下晶瑩的淚水來,吐字清晰,靜靜道:“蕭蕭,對不起,我還能要你留下來麼?”
他呆呆地看著她,又猛然扭過頭去,道:“不行。我若留下來,只怕你到時反悔了,又將我置於何地?男人都有自尊,楚楚,這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
她搖頭道:“蕭蕭,我也許什麼都不懂,現在不懂,將來可能也不會懂。我從來怕麻煩,不肯娶親,也從來任性,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我就是這樣的人,也許確實沒心沒肺,但我突然發現,你原來在我心裡已經留下了印痕,要把它抹去,我再也做不到。蕭蕭,我將來也許還可能犯錯,但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捨不得你走,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你。這樣,可不可以?”
她凝視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卻見他緊閉了雙眼,轉過頭去。
一陣酸楚,慢慢從心底蔓延上來,越來越重,逐漸遍佈全身。她不再流淚,垂首看著自己的手,心想:確實,每一個人的耐心,都會有個盡頭。
她茫然站起,去取了筆硯在手裡,渾身都在顫抖。他說過,要懂得放手。
然而那酸楚不斷擴大,使她的心不斷下沉,差點就握不住手裡的狼毫。一切,終將結束了麼?
一隻堅定的手突然伸過來,一把將那筆揮到一邊,直直落在牆上,掉落下來,劃了條長長的墨線。
她怔怔地凝視著面前那瀲灩的鳳眼,倒映著她的面容,在面前不斷變幻著幽深的光芒,逐漸靠近。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唇瓣上,越來越加深,甘甜無比,彷彿是最清冽的佳釀,要品到最後,才能發現其不知不覺已醉人。
她在這溫暖熟悉的懷抱中,感覺心一點點回到原位。是她的,終究沒有放棄她。
她讓自己的雙手,環住那個堅實的胸膛。告訴自己,這就是一生的契約。
燈花輕輕一聲爆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楚楚循聲望去,只見那雙鎏金的龍鳳燭,因其出自大內,尤為高大,居然到現在還沒有燃盡。
按照老人的說話,這紅燭在洞房夜似乎是不能熄滅的,雖然往往沒有做。………………但這個洞房夜,卻是何等迴環曲折。
她微笑起來,貼在他的前胸,去聽他有力的心跳。他總是沉靜的,彷彿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讓人不由得想去依靠。
但這心跳突然快了幾拍。她奇怪地仰頭去看,只見得他稜角分明的側面,其上濃眉蠶臥,那雙鳳眼中映著燭火,漸漸升騰起迷濛的水光。
他感覺到她的注視,俯下頭來吻她的眼睛,又玩笑般挪開了臉,退開了些距離,上看下看,笑道:“嗯,這張臉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