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掙扎了幾下,便再無動靜。杜長卿見得楚楚露出身形,腳步並未有半分滯澀,暗鬆了口大氣。那個女聲愈加笑得淒厲,高聲尖叫:“蕭寧遠!”
冰雪簌簌而下,城樓上已多了一個黑衣少年。漫天的雪花,飄在他冠玉般的面上,彷彿是為襯托他的丰姿。剛毅的面上,鳳眼橫過陣中的女子,便綻放開一個璀璨的笑容來,閃爍得晃花了眾人的眼睛。女子手不由一顫,琴音無端柔了三分,更加使得雪花飄飄灑灑,形成各種花瓣形。明明是硝煙瀰漫的戰場,竟讓覺得彷彿置身在陽春三月,春暖花開,分外旖旎。她發現不對,連忙去調音,一時間哪裡轉得過來,不由嗔道:“你不是說不來麼?”衣袂飛揚,已輕盈退出了劍陣,掠到他身邊。青芒大盛,開合之間,逼得幾個黑衣人一退再退,毫不留情,將其逐一斬殺。
只聽城樓外廝殺聲越來越遠,分明是突厥兵難纓其鋒,已開始逃遁。烈風騎已將櫻珠等幾人圍困住。羅密還待頑抗,被杜少華一箭穿心而過。兩個侍女也相繼倒在地上。唐軍高喊著:“抓住這突厥女人!”長槍成圈,指著她不住後退。
櫻珠面色慘白,忽然冷笑道:“你們也配?!”杜長卿長眉一軒,已經會意,喝道:“擊暈她!”但見其嘴角早溢位一絲黑血,突然扭頭看向地上的藜子旭,淡淡笑道:“子旭哥哥,櫻珠向你陪罪了……………………………”聲音未落,仰面而倒。
杜長卿清嘯一聲,高呼道:“天衣老人,你如今前去無路,後有追兵。陛下交待,若你肯迷途知返,必不傷你家人性命。否則,等我令下,你全家都休想留得命在。我數三聲,一,二……………………………………”
一架鐵翼猛然俯衝噴火,杜長卿何等功力了,一個錯身閃開,他身邊的兵士卻無此幸運,只聽慘呼聲聲,已有幾人霎時變成火人,淒厲的呼聲久久不散。杜長卿怒火填膺,但聽那個笑聲更加瘋狂,高呼到:“開弓沒有回頭箭。杜長卿,誰稀罕你的皇令!”聲音一頓,復喝到:“變陣,遁!”
只聞得機械齒輪喀喀之聲,不絕於耳,空中的鐵翼已然有了變化,有部分逆風而上,拔起數十丈,齊集在一起,但還是有相當部分已滑下半空,在空中搖搖欲墜。杜長卿冷笑一聲,喝道:“取箭來!”長伸猿臂,一箭擊中最低的一架鐵翼。但聽得一聲稚兒的哭聲,哇哇不絕,鐵翼幾個翻轉,已有一個環抱襁褓的女子跌落下來。早有人等在其下,預備擒拿。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空中哧的一聲,竟然有一支鐵箭從頂上射下,來勢洶洶,連著襁褓擊中那女子。眾人驚呼聲中,但見空中已然潑灑開一柱血箭,那女子直直跌落下來,手中還緊緊抱著嬰兒,再無聲息。
已聽得一個男聲吼道:“你幹什麼?!”那方才的女聲冷笑道:“你又不止一個兒子,是要陪他死在這裡,還是逃出去再生一打?再遲了,你的心血,都要付諸東流!射!”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聽空中轟然作響,竟是數彈齊發,向那些搖搖晃晃的鐵翼擊去。只聽得一聲聲慘呼,從那些鐵翼中傳來,有男聲,也有女聲,有老人,也有稚兒。半空中血花四濺,將天地間的飛雪都染成觸目驚心的腥紅。入目只有瀰漫的血霧,連這些慣經陣仗的軍人,都被這修羅場震驚得手腳酥軟。那一聲聲啼哭,宛如惡鬼在奈何橋邊的呻吟,縈繞在耳邊,刺得人渾身顫抖,分不清是在地獄,還是人間。
楚楚再也無法凝聚心神,錚的一聲,已是琴絃被她紊亂的真氣繃斷,她自身也不好受,噗地一聲,直噴出一口血箭。蕭寧遠心神俱震,急急將她攬定,扶定盤坐在地上,便為她運氣療傷。
楚楚還沒坐定,已被天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顧不得自己昏軟無力,強站起來,指著天空急急叫道:“長卿,不好了,他們逃了!”
眾人仰頭望去,果然見得聚攏來的鐵翼乘著如斯混亂,已向西北方逃竄而去。楚楚又氣又急,不禁又吐出口鮮血來。
一隻有力的手掌將她直按下去,另一手靠在她背上,將真氣源源不斷輸入她體內,楚楚看蕭寧遠面無表情,想他嫉惡如仇,此刻功敗垂成,必是難受無比,不覺更加懊惱,道:“竟然還是讓勾魂使跑了!”狠狠一掌擊在牆上。
誰知他微笑執過她的手,放在唇邊吹了吹,忽然向她眨了眨眼,道:“他們跑不了。”
楚楚咦了一聲,聽得杜長卿冷冷道:“不錯,鐵翼飛翔時辰有限,現在已經快到極限。他們必然非在前面著陸不可。”
蕭寧遠凝視前方,淡淡道:“修羅門的天煞地殺,也該讓天衣老人嚐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