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一條生路!你放他一條生路!——”
我竟然忘了,那張鐵青臉上的越積越重的怒氣,是我前所未見、聞所未聞、遇所未遇的——
我不知道剛才對安立東跪地相扶、默默垂淚、聽他情真意切訴衷腸,是一種多麼危險的舉動。這無異於重磅炸藥,已經使一顆暴跳如雷的心,在胸肺間支離破碎、千瘡百孔,這種無藥可救,已使它失去了根本的理智。
他面無血色,蒼白中透著鐵青,牙齒緊咬,無聲地咀嚼著自心底裡泛起的酸楚與妒意。
臉上的青筋凸現,再又消伏。這沉默的良久,對我的指控與憤恨,竟然置之不理。
他向身後曲叢生揮手,語氣如此冰冷,而且面無表情。
“給我槍。”他拉長沒有生氣的語調,說出這三個字。
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真實地稍縱即逝。卻依舊伸手去腰間,拿出一把槍。
在我呆若木雞的表情之下,一把冷冷的槍,槍口向下,指向安的胸口。
唐冰冷的語氣,穿過他與安之間,我的、已經渾然僵硬、血液凝固的身體。
“你帶她走?!”他的牙齒咬成了獅子獵食羚羊時、見血封喉的形狀,雙眼眯成陰暗暴戾的一條線,“你再說一遍?!”
安沉重地閉上了眼睛,體力不支又被胸腹內傷所困,他似是滿腔激憤被封印般所制,卻強自蓄養氣息,為能繼續說話積聚體力。我怔怔地看著這樣不堪一擊、虛弱至此的安立東,淚盈滿眶,視線再次模糊。
跨一步擋在那顆意不在我的子彈面前,伸出一隻手,勇敢地攥住了槍頭。
一行淚滑過臉頰,冰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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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說夠了。”
已有些筋疲力盡的憤怒,融合了歷盡滄桑的疲憊。我只覺得這身體,早已不屬於我自己;而其中的心,彷彿也早已脫離面前的這世界。站在這裡的,不是我,不是曾經的廖冰然,而是一個被深愛舊恨交織、綁縛的動彈不得的靈魂……
“你這樣濫用私刑……我不齒;還要奪他性命,我不忍心;我說夠了,放了他,放了他!讓他走!”
“冰……然……”細微的呼吸從身後的地上升起,我放下握槍口的手,轉向安立東。他拼命地延展著脖子,似乎要把接下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送到我的耳邊,
原來剛才那養精蓄銳的苟延殘喘,不是為了向面前的暴力屈服,而是為了把這些話,對我說——
“我要告訴你……我最喜歡你什麼……。”他腫脹的唇,輕輕地咧起,曾灰暗的眼閃過亮亮的星輝,“是……你從來都不肯任人擺佈……有方向……始終在做你自己……”
“我不如你勇敢……甚至也曾經沒有方向……人的慾望是沒有盡頭的……是你告訴我我要收手……這個世界好黑暗……好齷齪……沒有溫暖……我後悔在遇見你之前……做了太多的錯事……我後悔為什麼……不是在別的地方……別的場合……和你相遇……”
他閉上了眼,沒有晶亮目光的髒兮兮的面容,看上去滿是淒涼和滄桑,“但你是對的……永遠不要違揹人性和……善良,不要怕……也不要屈服……”
他的眼睜開陡然一亮,目光越過我的肩頭,堅定地去看那依舊持槍而立的唐博豐。忽然,破敗不堪的唇瓣,咧出了憨厚的一笑,笑得決絕,亦那般坦然,“就像我……寧肯死……也不願再聽人擺佈……我不會……蠢到用謊言……編織……一個金色的籠子……。”
“來鎖住……一顆……勇敢……獨立的心……”
八十九 割席抗禮9
“砰”地一聲槍響,滑過我的耳際……
這是我曾經聽過的,最刺耳的聲音。它幾乎令我一瞬間失聰,我甚至聽不到面前年輕男人,悶聲投奔另一個世界,對我告別的感喟……
視網膜被鮮紅色侵襲,幾乎只能見到:稚嫩的、透明的、心動痙攣的血色……
安立東面上一皺,眉沉沉地一緊,那絲坦然亦決絕的笑容,就像高空中短線的風箏,被狂風吹得漸漸遠去……。直達肉眼和心靈均無法觸及的雲層……
彷彿那雙骨碎肉裂、已沒有絲毫力量感的溫熱的手,生存的溫度,在一瞬間就冰冷……僵成了冰塊一般的溫度,冰冷的指尖摸上去,都感染了那種寒冷的、錐心的疼。
我愣愣地看著鮮血、從安子彈擊中的、胸前的傷口處,汩汩地湧出,很快地,象連杯碎地的紅葡萄酒,在乾燥冰冷的水泥地面蔓延……年輕的血液好熱,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