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的娟姨逗她,她都只是笑笑著變得禮貌,不再像以前那樣說話哄人開心。娟子一個勁地嘆氣,直說這孩子擰起來跟我一模一樣。是嗎?呵呵。我的苦笑裡面,是有多少心酸和自責啊。
剛與瑞謙父女生活在一起的時候,olivia曾經很奇怪莊寧為什麼整天都不關房門,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如此。我那時不知怎麼回答,直到後來才能坦言,其實就是因為這事落下的毛病。彷彿一場大雨過後,春筍破土而出。她性格的很多地方以這件事為分界點和起點,開始了變化,開始了蓄養。以前她不喜歡的人和事她會一概不理,但現在她會反駁。偶爾幫家裡看店的時候一邊看書,一些人見她是個孩子卻看書看得專注,習慣性地說兩句逗她,“喲,莊家小寧這麼愛看書,長大是想去清華北大,哦!”。她學會面帶微笑冷嘲:“我沒那麼大本事。我笨嘛,所以才看書。不像你們聰明,連書都不用看了。”來人只剩下尷尬的乾笑,和我歉意的慚愧真是再合適不過。
可最諷刺的卻是莊寧的父親竟然因此大大表揚了他女兒一番,我知道他斷不是因為自家女兒有多小小年紀見識超群,而是因為她終於可以頂撞她外公了。他礙於男人面子不便自己發作,但女兒卻可以用童言無忌搪塞過去。寧寧也沒因為父親說了她好就高興起來,她開始在家裡封閉自己。
我已無意再去掩飾這場婚姻當中的失敗與難堪,當初的結合情非我願,而之後的日子也被我割裂開來對待。我的生活只有孩子和工作,刻意地忽略家裡那個男人。也許說忽略並不合適,最貼切的描述應該是報復。用兩個人相對時的沉默報復,用面對請求時的拒絕報復,他原本以為的我的順從和軟弱,沒想到真的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以為而已。而等他終於忍無可忍的時候,他的孩子漸漸長大了,就像我用孩子來做擋箭牌忽視拒絕他一樣,他也用孩子來嘲笑和譏諷我。我們倆一個比一個卑鄙,他用對寧寧的漠不關心來向我示威,而我卻直接用各種天長日久的積累與暗示來阻礙他與寧寧的聯絡,我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他看明白,這日子不管有他沒有他,孩子跟著我都可以。
我看見了自己心裡面的這些不堪與黑暗,讓我不敢在白天的陽光下想起,羞於見光,恥於面對。我那時候甚至都沒有想過憑什麼要讓孩子經受這些的問題,我不是一個好媽媽,看著她的時候我常常有著這個念頭。
那時候我三十歲,乾的事情連三歲孩子都不如。
他開始接觸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店裡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可這彷彿倒是某些方面正如他意似的。終於有一天,關門大吉了,他開始投入所謂更大的事業。那些他稱兄道弟的人,以他的性格我知道也只是互相利用。我心中不好的預感一天天的沉澱下來,逼著我自己做打算,不敢去想會出現的結局。
那麼,寧寧,以你的聰明和敏感,你早就知道的是吧。也許我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時候,你都已經感覺到了。否則你不會像個動物般的本能一樣保護自己,同時又要挖空心思不時給我們兩個臺階來下,好讓自己離不必要的傷害更遠一點。我們從來都沒有想到要給你創造好的環境,甚至連共同去努力一下的心思都沒有。所有的精力,都只是想著如何在家裡逃避對方。你是我們唯一共同擁有的東西,我們就像兩個毒瘤似的,黏在你身上的兩側,探出頭來對對方虎視眈眈。我自私地緊抓著你不放,其實我是知道,如果你真的甩甩手走開,第一個崩潰的也許就是我了。
難怪你討厭外公那邊的人,我也討厭他們,正如我討厭自己一樣。可是那種無法割斷的血緣,讓你覺得很無力吧。無論你怎麼逃避,走得再遠,一回頭,總還是能看見他們,三三兩兩。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你能出生在別人家,那該有多好。我究竟是有什麼權利,非要把你帶來受這麼多罪呢。呵。
你用故意考出來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成績結束了小學的生涯,我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所有的孩子都搬著自己的凳子坐在學校的操場上,聽校長做畢業陳詞。你坐在自己班級的最後面,和旁邊的人隔開距離,身後就是我們這些家長。我看著你的背影,像麥子抽穗前的生長一樣,你已經開始積蓄身高,顯出細巧清俊的骨架。領完畢業證之後你就走掉了,沒有畢業留影。老師和同學都忙著招呼,大家都想和自己親近的人在鏡頭前靠在一塊,就像我當年和同學的一樣。誰也沒有留意到你。我想要把你書包接過來拿著,你默默地自己背在了肩上,然後坐在後座跟我騎車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著是否要因為畢業和你說點什麼,思來想去還是作罷。最後突然意識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