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如此恰好能圓了過來,便道:“我昔日曾遇一道士,蒙受他青睞,所以被傳了些低微之術。”
——在這個世界,如果有什麼擺不上臺面的說辭,只要把道士和尚拉出來就可以自圓其說了。對於修士法術的存在,很多人都是信以為然的,其中就算“不語怪力亂神”的讀書人,都是承認。
陳劍臣所掌握的進入陰司的方法,卻是源於丁隱的傳授,倒也簡單,就是在身邊點燃一根“聞不得雞鳴香”,再驅動意念,魂神即可進入獨特的陰司世界。
這“聞不得雞鳴香”屬於法器範疇,算是一種獨門輔助型別的法器,但只是能幫助人進入陰司世界而已,其他並沒有太多的功用。而且此香只能晚上用,額外還有諸多禁忌,比如說香火燃盡,人的魂神就要返回現實世界;又比如說香火點燃過程中,不能聽見雞鳴聲,否則馬上就會熄滅等等。
為了請陳劍臣出手對付筆架山山神侯青,丁隱這一趟真下了血本,不但奉上避水珠一顆,而且另外贈送了十根“聞不得雞鳴香”。
這香固然不是什麼稀罕寶物,但也頗難煉製,丁隱手上只得二十根存貨罷了。不料陳劍臣知道有此好東西時,立刻獅子開大口要了十根。
要這些香火,陳劍臣自有用處,話說回來,始終是一道可以溝通陽界和陰司的橋樑不是?
知道陳劍臣有進入陰司的法門,席方平再三拜謝,對於父親託夢之事又信了幾分。
馬車賓士,堪堪在日落前趕到了筆架山下。此時春雨霏霏,猶自不息。
筆架山屬於景區級存在,山下人口集聚,早在多年前就隱隱形成了一個小型集市般的存在,甚為熱鬧,各種店鋪一應俱全。
陳劍臣支付了車馬費,和席方平打著傘開始登山——筆架山的旺季在冬天,更何況眼下黃昏將近,又下著雨,所以選擇在這般時候登山的人幾乎沒有。
經過多年的修葺,筆架山早修出了一條石階路,盤旋蜿蜒而上,直達頂峰,高則高已,但不算險峻。
這是陳劍臣第二次來筆架山。
第一次當然是去年的踏青,那時候明華書院和清雪書院的學生一起聯誼而來。當時日,除了陳劍臣外,其他人基本都是坐著滑竿上山的。
現在山腳下就還有一些依靠抬滑竿營生的苦力們沒有收攤回家,三三兩兩地坐在一塊,等待做最後一單生意,見到陳劍臣和席方平來到,紛紛熱情地上前招攬生意。
不過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陳劍臣選擇了步行登山,席方平當然沒有意見。
於是,兩人打著傘,邁步而上。
斜風細雨,紙傘蕩然,兩人拾級而上,在此過程,也是交談的過程。對於席方平,陳劍臣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認識——
一言以蔽之,可憐天下窮苦讀書人!
以前的陳劍臣也是窮苦出身,不過還有個勤勞的母親在支撐起整一個家,支撐起他的書塾費用;而席方平自幼喪母,父親有腳疾,行動不便,更不能幹重活,故而他小小年紀就得做事補貼傢伙。
其童年的生活基本都是靠放牛放大的。
這席方平到是性情堅毅,認定讀書才有出路,故而經常趕著牛到鄉上私塾附近去放,可以一邊放牛,一邊聽課堂上的讀書聲。
這般自學的經歷讓陳劍臣油然想起了嬰寧,所不同的是,嬰寧學習的難度更大。
透過自學,席方平得以識數認字,等歲數稍稍長大後,便到處求人借書,借書不是為了看,而是為了抄寫。要知道書店中出手的四書,以及各類註疏是,售價不菲,沒錢的人是買不起的。
想讀書就必須先有書,這是大前提。買不起書就只得借過來抄。因此,對於貧寒的讀書人而言,抄書經歷不可或缺。
席方平抄書用的是最便宜的黃邊毛紙,由於白天要做事,只得晚上抄,因為點不起燈火,只能靠著月光的照耀下來抄寫。
月下抄書,婆娑成影,但和一切的詩意無關,僅僅是一位不屈少年的奮鬥歷程罷了。
月光能有多亮?久而久之,不可避免地席方平就患了近視。近視還不淺,依照陳劍臣的估計,他沒有五百度,也有三百五了。
其實在天統王朝,患近視的讀書人不在少數,陳劍臣應該慶幸,當初這副身體雖然孱弱了些,但好在沒有近視之疾。
席方平用功苦矣,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去年,也就是和陳劍臣同一年,他同樣考取了秀才功名,算是一大突破,自此前程道路光明如芒——去年,他二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