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此何事?”
聲音中的嚴厲絲毫不遜與賈政;寶玉卻也不敢怠慢這位嫡親伯父;跪下行了子侄之禮。將那柄價值不菲的那把舊扇連盒拿出託在手上;恭敬道:
“昨日璉二哥將這扇子拿來託我鑑定真偽;小侄查閱典籍;覺得乃是隋唐之物;不敢擅專;今日拿來與大伯過目。”
賈赦之前還漫不經心;後來聽到“隋唐之物”四個緊要的字;持茶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茶盅與蓋子相擊;發出“噹啷”一聲清響。旋即又掩飾了下去;正色道:
“他哪裡能尋到隋唐的扇子?只怕又被人騙了。”
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寶玉手中那看來古舊的盒子瞟了上去。
寶玉微微一笑;將手中盒子遞與賈璉;卻暗暗的踩了踩他的腳。賈璉也非蠢人;自然明白寶玉有意相助;忙拿了過來呈上。
賈赦大刺刺的接過盒子;將扇子展開;鳳姐雖然精明能幹;還是婦人家見識;見那扇子甚是陳舊破損;心中還暗自忐忑。豈知賈赦一看之下;面上筋肉陡然一陣顫動;也不顧面前桌上的傢什;將袖一拂——自然又是一陣“唏裡嘩啦”的碎響。賈赦混若未聞;就以衣袖把桌面抹拭乾淨後;將扇子寶而重之的放在上面;整個人就好似餓虎撲食一般俯了上去。
寶玉見他所用手法;與吳用賈詡等人的鑑定方式別無二至;無非觸;彈;擦;抹;嗅等要決。片刻後賈赦抬起頭來;面有迷惘之色;拿那扇子的手就珍惜得好似把玩什麼價值連城的易碎瓷器一樣;忽然看見寶玉;眼前一亮道:
“寶玉你說本扇乃是隋唐之物;有何憑據?”話語中已流露出極大的激動喜悅。
寶玉料到他有此一問;前行數步;指著扇面旁邊的一個題跋道:
“說來慚愧;其實侄兒對這扇子之道一無所知;只是曾經在一本閒書上看到過魏徵的書法;他寫字在轉角時候微微頓澀;自圓融中流露出一股崢嶸。”
說到此處;寶玉修長白皙的手指已指到了扇面左下一個模糊不清的落款上;鳳姐與賈璉見父親的怒氣已是蕩然無存;也湊了上來。
“大伯請看;這裡的數個字的轉折是否有小侄說那種感覺。”
賈赦賞玩良久;微微頷首;目睹其餘留字;已是神遊天外;撫髯微笑;寶玉笑道:
“魏徵的留字居於第三位;就算一二位的題跋年代久遠。無從辨認;也可以斷定此扇至少當屬初唐之物。”
此時寶玉見賈赦臉色頓和;面帶笑容;知道風波已息;微笑告辭。賈赦也未多留;卻在寶玉之前所指之處心痛的撫來摸去;顯然還嫌他指點的時候力道用得過大了些。
寶玉轉過身沒走幾步路;就聽見後面下人一連聲的傳話出來:
“老爺得了把好扇子;快些備車;急著要趕王大人家中去。”
寶玉聞言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大伯只怕因為沒有把拿得出手的好扇子;不知在王大人那裡受了多少閒氣;今日得了好貨;自要去揚眉吐氣一番。
這時候後面卻有人叫;卻是賈璉攜了鳳姐趕了出來;自是沒口子的稱謝。寶玉連連謙遜;賈璉卻笑道:
“二弟真是好手段;連石呆子藏起來的這把好扇子也能找到。其實方才雨村才遣人來說;石呆子藏的另外幾把扇子都找到了。正往這裡送過來。”
寶玉聞言心中頓時一凜!表面上卻是不經意的詢道:
“大哥說…這扇子本來就是石呆子的?”
賈璉免了嚴父的斥罵;正如釋重負;忙向寶玉道:
“是啊;我那日在石呆子家;便看過這柄扇子。跟去的師爺也說;這扇子乃是隋唐之物;上面還有魏忠賢的題跋。”
寶玉面色忽轉蒼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順手扶在了旁邊的紅漆木欄杆上;旁邊人頗覺詫異;忙上前詢問;寶玉連忙擺手;勉強笑道:
“無妨;我一時間有些頭暈;回去躺躺就好了。”
說著便緩緩的行了開去;卻沒有人發現;他的拳頭已經捏緊!捏得是那麼的用力;以至於連指關節也發了白。而方才木欄杆所握之處;已經出現了一絲裂紋——
要怎樣的焦灼懊惱;才能生生將這欄杆捏裂?
一脫離出風姐夫婦驚詫的視線;寶玉沉著臉加快了腳步;同時迴轉身來對茗煙厲聲道:
“馬上去喚人備車;我要馬上趕去兩江總督府;你隨後去莊子上叫賈詡與吳用也馬上來!”
在搖晃的車廂中;怪癖的石呆子;貪婪的賈赦;逢迎的賈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