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六、十七?壯壯的小臉就映在月色裡,顯得分外稚甜可愛。
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娃兒呢,可等他長大了,一定也會像他爹一樣好看、一樣高大、一樣豪氣……
她是看不到那個時候了,小芋心裡黯然,悄悄地爬下了床。
從箱子底層拿出早已準備妥當的包袱,她不覺心頭一酸,又回頭望著那張酣睡的小臉蛋。
千不捨、萬不捨,就是難以割捨這塊肚子裡掉下來的肉。
小人兒陪她度過六年的歲月,在她最孤寂惶恐的時候給了她希望,支撐她等到了三兒回來,可是一旦父子重逢,也就是她該消失的時候了。
走,是很久以前就打算好的,早走晚走,還是要走的,更何況三兒好像有點認出她來了,實在不走也不行了。
她擦去淚水,開啟抽屜,翻出壓在衣服下面的一條小方帕。
開啟帕子,上頭繡著一些字,那是剛生下壯壯時,她爹請人寫下來的,她怕紙張易爛,就照著字跡摹到帕子上,一針一線繡了出來。
田壯壯 癸卯年六月二十日申時生 父田三兒 母花小芋
她以指頭細細地撫過每一個字,淚水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既然難以開口跟壯壯說明一切,那就讓這帕子幫壯壯認爹吧。
她坐到了床沿,將帕子塞到壯壯的衣服口袋裡,淚水流了又流,心臟扯了又扯,再也難抑心中酸楚,她彎下身,輕輕摟住熟睡的壯壯,將臉頰偎住那溫暖的小身子。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這個小身子可以安慰她了,她必須學會堅強,學著一個人獨力過活,不再有壯壯,更沒有三兒……
天哪!沒了他們,她還有勇氣活下去嗎?
她到底在幹什麼呀?!
小芋好氣自己,拿起遮面巾子用力抹淚,怎麼已經走到後門口兩次了,她都又折回來,就在院子裡兜圈子?然後雙腿實在承受不住了,就抱著包袱坐到鞦韆板子上發楞。
抬頭望了眼偏西的月亮,她忽然有些急了,趕忙站起身。
“哎呀!”
前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黑壓壓的像是一隻大黑蝙蝠,嚇得她楞在原地,包袱拿不住,脫手掉了下去。
大蝙蝠有兩眸明亮又幽深的星光,再從樹影裡走到了月光下。
“婆婆,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
田三兒腳一抬,將包袱輕輕踢起,用雙手接住了,再往上扔去,穩穩地掉到大樹的枝幹分杈處。
“啊?”小芋比見了鬼還吃驚,徒勞地伸長手想去構包袱,“我的……我的……”
“婆婆的包袱啊?”田三兒露出笑容,“婆婆還沒說,你帶這麼大個包袱要去哪兒?”
“我……出去走走……對了,散個步。”
“出去散步,需要拿這個大包袱壓垮自己嗎?”
“我……這個,我怕天涼,帶了一件衫子。”
“包袱這麼大,恐怕不只一件衫子吧?”田三兒一步步定近了她,明亮的月光照出他臉上無害的微笑。“我猜呀,這裡頭應該還有我為小芋寫的牌位和輓聯吧?”
小芋差點跌倒,趕緊抓住鞦韆掛索穩住身子。
那時候剛辦完“小芋”的喪事,初一竟然就將牌位和輓聯丟了,害她心疼難受不已,趕緊撿了回來,偷偷藏在包袱裡。
三兒的眼力是很好,可是已經厲害到可以看透包袱巾了嗎?他會不會也看透她臉上的巾子了?
“我沒見過有人這麼喜歡觸自己黴頭的。”田三兒走到她身邊,也隨她一起抓著鞦韆繩索,帶著責備的語氣道:“你這下子走了,是想以後自己一個人在外頭沒了,這牌位和輓聯還可以再用一次嗎?”
小芋好心慌,不光是他暗示性的話,還有那密密包圍著她的男人氣息。
嗚!明明他碰也沒碰她,為什麼她就有種逃不出生天的感覺?
“你們母子都是一個個性,要走,也要帶最心愛的東西走。”
“我是想……呃,那塊牌位還可以拿來當柴燒……”小芋驀地住口,她呆呀,何必自己招認包袱裡頭有牌位?
“哈哈!”田三兒忍不住哈哈大笑,抖得鞦韆繩索不斷擺動,連帶她抓著的手也跟著顫動了起來。
“要燒柴,隨手撿枯樹枝就有了,你呀……”他的右手沿著七彩繩索慢慢滑下,直接覆在她沒有戴手套的手掌上,仍是笑道:“你忘了帶更重要的東西了。”
她只能將頭垂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