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我回去了。咦,壯壯呢?”
壯壯不在桌邊,房間四處也不見人影,那麼……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望向了上面的橫樑。
壯壯整個人趴在粗橫樑上頭,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大眼睛,小嘴微張,嘴角還涎下一條亮晶晶的口水,四隻胖胖的小手小腳勾住橫樑,活像個大蠶蛹,只要不翻身,倒也不怕掉下來。
“壯壯下來呀!”小芋急得大叫。
“噓!”田三兒忙跟她比了噤聲的手勢,臉上咧出一個大笑容。
小芋被那笑容眩得眼睛一花,忙低下頭,不敢和他四目相對。
“壯壯睡著了。”田三兒本想跳起來勾壯壯下來,一望見那滿足的憨睡相,便搬來桌子,再站到桌子上,輕輕一跳,右手抓穩橫樑柱子,再拿左手輕柔地撥開壯壯的手腳,單手將他抱了下來。
“危……”小芋一聲危險還吊在嘴邊,那個高大的身子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了。
“婆婆,壯壯還你。”
“啊……謝謝……”明知道這對父子藝高膽大,她也任他們爬來蕩去,可是一想到壯壯睡著不小心滾了下來……她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雙手微抖地想要抱過壯壯,卻怎麼抱也抱不到。
“婆婆,壯壯很重,我幫你抱回房吧。”
她的確抱不動壯壯,更別說一雙腳是否能撐得住兩人的重量回房了。
夜已深,月更明,皎潔的月光灑得院子一片澄亮,她刻意加快腳步,為的就是不讓三兒配合她跛行的腳步慢慢走著。
她又想哭了,三兒怎能如此體貼啊!剛才他不也怕吵了壯壯,這才躡手躡腳地去抱他?
一樣的三兒,有了一點點的不一樣,他比以前更為沉穩、更懂得為人著想;而在某些方面的堅持,卻也更固執了……
怎麼辦,三兒打算辭官找小芋,她又怎能害他斷送大好前程?
夜風吹來,她忽然感覺身邊有些空虛寒冷,一轉頭,原來三兒停下腳步,抱著酣睡的壯壯,正痴痴地望看明月。
長痛不如短痛,她輕輕地撫上胸口,隔著衣服,緩慢而依戀地摩挲懸掛在胸前的鐵片墜子,就在這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
不再等待三兒,她吃力地邁開顛跛的腳步,獨自一人往前走去。
第六章
初夏,楊柳拂過秦淮河岸,綠油油地像一張飄逸的簾子。
兩匹快馬急馳而過,捲動了簾子,搖盪地好似狂風掃過。
“三兒哥,你晚點出城呀!”丁初一落後兩匹馬的距離,著急地往前頭大叫道:“萬歲爺召你進殿商議北伐大計,不去不行啊!”
“不管這些了!”田三兒眉頭緊鎖,心急如焚,狂躁的聲音讓風給帶到後頭,“我已經向皇上告假,有徐大哥和常大哥他們就夠了。”
“別急啊!那也不一定是小芋姐姐,明天再去看……”
丁初一喊啞了嗓子,只好先吞了一口口水。
唉!急死人了,真不明白三兒哥到底在想什麼?小芋姐姐是很重要,可是皇帝的聖旨更重要,瞧剛才三兒哥把宣旨的太監給晾在一邊,丟下一句“跟皇上說我沒空”,教人家都傻眼了。
事情實在太湊巧了,城外義莊傳來訊息,說有一具疑似小芋姐姐的女屍;而就在這時,宮中太監也來找人。
若換作是他,他要去見皇上?還是去找翠環呢?
田三兒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皇帝不缺他一個將士,可小芋少不了他,一想到她竟然孤伶伶地躺在義莊裡,他就心痛如絞,幾乎也要跟著暈死過去。
不!他在心底狂吼,那一定不是小芋,他要親眼見到那不是小芋!
快馬加鞭,很快來到城外一間破敗的廟宇,這裡就是善心人士拿來暫時安放無主孤魂的義莊。
這種陰森森的地方人跡罕至,只有一個老頭子坐在廟門前打盹。
“我是田三兒,聽說……”他跳下馬,聲音梗住了。
“啊!你是田將軍?”老頭子猛一睜眼,慌地從椅子爬了起來,挖掉眼屎,眨巴眨巴地盯著田三兒,這才道:“那天我進城,聽說田將軍在找人,正好這兒有一具死了兩年的女屍,符合……”
“死了兩年?”田三兒如遭雷殛,整個人都呆了。
“唉,兩年前兵荒馬亂,天天都有逃難的人死去,這女人二十來歲,說是從北方的山裡村來的,得了急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