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對不起……”歐陽逍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神沉痛,“我不能眼看著義父死去,你服下‘唯別’後,馬上就吃解藥,一定不會有事的。”
手上傳來他溫熱的體溫,她的心卻一分一分地涼透,彷彿被埋在了結滿冰稜的潭底,寒意徹骨,卻麻木得連顫抖都不會了。
原來這世上最冷的,是人心。
她冷眼瞅著他,眼中所有的情感都在無可挽回地死去,只剩下冰冷的灰燼。“請王爺解了我的穴道,月兒這就給你試藥!”聲音宛如死水一般平靜。
歐陽逍猶豫了半天,終於咬咬牙,給她解開了手上的穴道。
“啪!”清脆的聲音,在靜夜顯得格外響亮。
“這是你欠我的!”她的雙頰染上了薄薄的嫣紅,空氣中彷彿有四濺的火星,而她的眸光卻冷漠得像瑩白的冰,冷冷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歐陽逍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可見這挾著怒火的一掌力量之大。他輕輕擦去嘴角滲出的血漬,苦笑:“打得這麼用力,氣可消了?”
她冷笑一聲,也不言語,順手拈起一粒“唯別”,一仰脖,毫不猶豫地吞下。
風,似乎靜了一瞬,隨後又蕭蕭地搖動樹影。如霜的月色下,她揚起了臉,無法捉摸的神情,卻自有一種冰冷的的意味慢慢地滲到骨子裡。
那種幽冽的冷豔,是明若秋水的青鋒,是皓月之下、千山之上的冰雪,絕代風華,卻又清絕冷峭。
彷彿一瞬之間,他們的距離,已是天上人間。
歐陽逍的心,重重地一跳。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像黑色的蔓草,自心底不住滋長,窒息般地纏住了他。
“月兒,快服下解藥!”他拽緊了掌心,向來鎮定如石的眸光,仿若風中的燭火一般晃動起來。
“若我偏要選毒藥呢?”林月兒淡漠地勾了勾唇,唇邊的優美弧度裡全是嘲諷與輕蔑。
他呼吸一窒,脊背突然感到一陣透心的寒意。深吸一口氣,讓夜晚的涼風驅散心頭的慌亂,他儘量平和而懇切地勸道:“月兒風華絕代,年紀尚輕,本該愛惜生命才是,何苦為一時意氣枉作犧牲?”
“如果我丟了性命,你可會後悔?”林月兒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逼問。
後悔?
歐陽逍僵硬了一下,高大的身影突然有了幾分蕭索。夜來風涼,衣袂輕輕盪漾,撲打著手腕。四周樹聲如潮,在翻飛的枝葉間,可以看到宛若流水一般逝過的月光,就像舊日的時光,那樣美好,卻又那樣虛幻,無法掬於掌心,只能眼看著它流走……
心中沉沉地鈍痛,像有塊石磨放在心上,一點一點地擠壓、碾磨,那樣抑鬱,那樣疼痛……
怎麼可能忘記,那些月色如醉的夜晚,那些甜蜜的時刻、隱密的悸動……曾經深深折磨過他,被他強行壓抑的情感,猶如開閘之水,紛湧而至,來得那樣猝不及防,又勢不可擋!
堅硬如磐石的心終於出現了裂紋,並在不斷擴大,連帶那份掌控全域性的自信也跟著搖搖欲墜。他突然覺得毫無把握,甚至不敢再冒險,冒任何可能會失去她的風險。
“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吧。”他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平生第一次選擇了妥協。
“原來你真的會後悔!”清冽的笑聲從林月兒唇邊逸出,像抑止不住的冰泉,“睿王也會後悔,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她笑得彷彿很開懷,鮮紅的裙裾在夜風中灩灩飄飛,似滿天雲霞燃到了最絢麗的剎那,又似明豔的玫瑰綻放到了最美的極處……
太濃太重的紅,如同飄舞的冷焰,紅到深處,轉瞬成灰。
就在那笑容最燦爛的時候,一滴清淚,緩緩地從她白玉般的臉上流下,就像一滴滾燙的岩漿,倏地落在他心上,燙得那兒一陣**的刺痛。
“月兒……”他的聲音充滿了自己也未曾覺察到的痛楚,徒勞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什麼,卻只在指尖觸到一縷夜風的涼意。
她後退一步,斂笑望著他,眼神又已變得冰冷,或許笑意從來就未曾到達過那裡。
蒼涼的月光下,她絕美的面容冷漠得如同沒有感情的石像,嘴角卻噙著一絲殘酷的微笑。低下頭,緩緩地,彷彿自語般地說道:“誰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呢?”
她從黑色的盒中取出一粒藥丸,放在掌心,凝神細看了半晌,臉上突然現出一種淒涼的神情,卻又帶著壯士斷腕般的決絕。
風起花落,歐陽逍心中頓時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