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戴眼鏡的目的多是為了“看”,他卻是為了“不看”。因為他看到的,是常人不該看到的東西,那是與生俱來的,看破生死的天賦。
不一會兒,他戴好眼鏡,重新回到張起靈面前。
“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你想先聽哪個?”
張起靈略一沉吟:“壞的。”
黑瞎子舉起那張詩箋:“這個人死了,在寫完這行字的一個月左右。”
張起靈皺眉。
不待他問話,黑瞎子卻又舉起另一張寫了兩個名字的紙:“好訊息是,這個人很虛弱,弱得快要死了,但是還有救。”
張起靈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他還有救,而且轉機就在這張紙上,這上面就兩個名字,找到這兩個人,也許就有希望,不過有一點我猜不透,”黑眼鏡繼續道,“這張紙明顯新於那句詩,但是無論我怎麼看,這兩份字跡都是出自一個人,我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在‘死了’之後,又出現‘將死’之態。”
張起靈沉默。
“啞巴,這人是誰?”
“吳邪。”
“啊?”黑眼鏡吃了一驚,“啞巴你被女鬼纏上了?”
張起靈掃了他一眼:“不是女的。”
黑眼鏡一愣,隨即一臉正色:“師叔,我突然發現我手頭的事並沒有什麼要緊,這麼多年來,男的豔鬼我黑瞎子還從未曾見過,這一趟絕對要開開眼界,你等一下,我這就收拾東西……”
“不用了,你見過。”
啊?
瞎子愣在原地。
張起靈走到門口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回身道:“借我個東西。”
張起靈回到客棧的時候,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屋子裡靜悄悄的,為以防萬一設下的陣法並沒有破壞的跡象,而吳邪則還在睡。白天裡吳邪的消耗遠比夜晚要大,所以他睡得很沉很實,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離開過。張起靈執起黑傘,正要開啟,卻像想起了什麼,抬手在傘身上敲了敲:“吳邪。”
沒有動靜,但是能感覺到清淺的呼吸聲和淡淡的參香。
“吳邪,醒醒。”
依舊沒有聲音。
張起靈“唰”地撐開黑傘,沒有動靜,對著床榻抖了抖傘骨,居然還是沒有。他索性伸手探進傘裡,終於在傘架上抓出一隻睡眼迷濛的小糰子。小人參娃娃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眼睛還沒全睜開就手腳並用鑽進張起靈懷裡,八爪魚似的掛在張真人脖子上。
又縮水了?
張起靈略微皺眉,這可有點棘手。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那孩子一眼,還沒等開口,小鬼就一臉受驚狀,鴕鳥似的把臉埋進他頸窩。
張起靈無語。
這孩子一直這樣,一邊親近他,一邊又怕他。而對於小孩子,他悲催地發現自己除了嚇,居然拿不出任何比較正常的教育手段。
儘可能的緩和了語氣,張起靈把孩子拎在床沿,自己半蹲下來,面對面道:“吳邪,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
糰子離開了懷抱顯然不太舒服,撅著小嘴,有點委屈地點頭。
“還記得我是誰嗎?”
首先,他要確定吳邪的心智還保留幾分。
吳邪點頭,操著甜膩膩的聲音喊:“小哥。”
“名字呢?”
“小哥。”
“……我姓什麼?”
“張!”孩子很大聲,也很自信,說完便一臉期待誇獎的小模樣。
張起靈卻依舊板著臉:“張什麼?”
“小哥。”
張真人有點挫敗。
好吧,至少現在可以確定在這孩子心裡“小哥”就是自己,不會是什麼王小哥李小哥,名字只是個稱號,不重要。
於是他繼續問:“想不想見家裡人?”
吳邪的身份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了,那麼送他回長白山和替吳家找兒子就合併成了一件事,他出發前還會去一次吳家,如果吳邪想要見面,這可能就是最後的機會。他本來想和青年吳邪談的就是這件事,現在這小鬼縮水縮得連個少年態都沒剩下,他只能嘗試和這隻人參娃娃溝通。
小吳邪聽了明顯眼睛一亮,不過很快又壓下心動,低頭捏著手指:“但是……爹孃看不到阿邪……”雖然說不太清楚,但是這孩子還是明白事情的。
張起靈點頭道:“我能讓你爹孃看到你,但是你要聽我的話。”
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