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裡逃難走了一些人家,淮王又喜歡抓壯丁,半大的孩子都被擰了去,私塾是開不下去了。眼見得收入沒了,我們還想著吃老本度日,沒想到,淮王奢靡,把什麼都轉嫁到老百姓身上,苛捐雜稅是一年多過一年,成了倍的漲……不交吧,秦將軍的軍隊就來搶來砸,鬧得雞飛狗跳的……這頭沒得進,那頭還要出,家裡大娘又常年病著,老爺沒辦法,只好拖了關係去百洲城裡的私塾教書。如今境況不好,不是打仗沒停麼,年輕人都好習武,學生少,工錢也就不多了。老爺能省的,都捎回來,我們也就緊吧著用……”
刺竹忍不住問道:“江縣令不往家寄錢麼?”
“祉鯤啊,就更別提了,人本來就比較木訥,安王一走,淮王來了,知道是安王小舅子,就下了牢,說是要殺頭,嚇得老爺把所有的田地都賣了,好歹從秦將軍那裡贖回一條命。從牢裡出來到處尋事做,最後在綢緞莊裡謀了個差事,專門趕馬車送貨,一家三口勉強餬口。”二孃幽幽地說著,又是一聲長嘆。
“家裡的男人都在百洲,就你們兩個女人在家麼?”刺竹關切地問。
二孃點點頭:“人少,花銷也就少了,只是大娘……”說著,淌下淚來,哽咽道:“大娘身體一直不好,早先安王關照著,隔三差五送藥,也能好好地養著,後來不是鬧了那麼一出……”
她緩緩地停下,似乎非常傷感,伸手拭去臉上的淚,說:“自祉蓮離家後,大娘天天哭,沒多久,祉蓮去了……大娘就連床也下不來了,後來眼睛也哭瞎了,如今也就是個廢人,只能躺在床上,郎中說,熬不過多久了……”
“現如今,老爺也快一個月沒有捎錢回來了,家裡值錢的東西也都當光了,大娘的藥也停了,沒錢買了,前些天她還跟我說,叫我自去百洲找老爺,不要管她,就將她丟在這裡,哪天死了就死了,免得拖累……”二孃說到這裡,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我真是怕大娘死了,我連埋她的錢都不知上哪去找……”
“別難過了,二孃,”刺竹低聲道:“這麼多年來,難為你一直留在這裡照顧大娘。”
二孃擦去淚水,低聲道:“說這些就見外了,始終是一家人,大娘對我一直都還好,當年若不是為了祉鯤,我求大娘,大娘也不會忍心去逼祉蓮……祉蓮跟我們恩斷情絕,那也是江家欠她的……”
刺竹默然片刻,輕聲說:“請您帶我去看看大娘吧。”
二孃趕緊起身,刺竹轉向清塵:“你也一起去嗎?”
清塵想了想,點點頭。
二孃這才意識到什麼,看了看清塵,問道:“這位是?”
刺竹認真地望著二孃的臉,回答:“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姓沐。”
“沐軍爺好。”二孃施個禮,又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一下清塵的面容,臉上顯出一絲訝然,然後她有些失神,隨即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一路走進院子,粗木的柱子上紅漆發暗,而且有些剝落,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休整過了。二孃走在前頭,忽然回過頭來問:“趙軍爺這次來,是不是王爺要打回來了?”
刺竹頓了頓,回答:“快了。”
“趕快回來吧,我們淮南的百姓都快熬不住了。淮王比你當年聖上的仁厚,可差得太遠了……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盼著王師趕快回來。”二孃悵聲道:“我心裡一直後悔呢,當時王爺送信來,要我們跟著聖駕撤到淮北去,就是老爺不肯,捨不得這幾畝薄田和家產,這可好,人留下了也沒守得住……”
二孃發了一番感慨,又拉起了家常:“趙軍爺多大了,我估摸著,該是二十出頭了吧?”
“是的,您眼光很準。”刺竹回答:“我二十一了。”
“年輕有為啊,”二孃偏過頭,又問清塵:“這位沐公子一表人才,似乎只有十六、七歲呢。”
清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麼小,爹孃捨得讓你出來當兵?”二孃看了一眼清塵身上的戰袍,寒暄著。
清塵默然不語,刺竹見他老不說話,只好代為回答:“他爹也在軍中……”忽然,他一句話就捅了出來:“他爹就是沐廣馳將軍,你們應該認識的。”
二孃大吃一驚,連聲道:“認識,認識,豈止認識……”一雙眼,更是瞅著清塵不動了,只說:“他也娶妻生子了呀……”一忽兒,臉上滿是心事,隨即又笑道:“公子叫什麼名字啊?”
清塵的嘴角扯了一下,淡淡地笑著,沒有做聲。
刺竹用胳膊頂了頂清塵,示意他回答。清塵卻扭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