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當做不知道。刺竹有太多的優點,是他不能企及,而他唯一高於刺竹的,只有身份,如果為了清塵,這個身份必須放棄,他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只是,他需要刺竹的承諾。
因為他知道,刺竹說到一定做到。他要得到清塵,刺竹就必須退出,而且,要心甘情願地退出。肅淳聰明地抓住了刺竹的弱點,一是他的正直守信,二是他的心善和心軟,三是他對肅淳經年一貫的維護。
肅淳懂得,這是刺竹的本能,也是自己的卑劣。這麼多年來,他享有了刺竹不求回報的呵護和關心,他本應該要報答刺竹,可是,他依然厚顏無恥、不擇手段地向刺竹索取,索取明知道是刺竹最心愛的這個人、最看重的這份感情。
手扶著桌面,激烈地顫抖著,肅淳覺得心底的愧疚一波一波如潮汐般席捲過來,在良知和羞愧的拷問下,他無法原諒自己。如果說一開始利用初塵對清塵的愛慕使的心機是卑鄙,那麼這次,他對刺竹用的手段就是無恥,無恥到了極點。
第93章 執相求愛痴死亦無憾 (下)
他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等到初塵退婚了,清塵的性別水落石出,我要裝成也是剛剛知道……他給自己開脫,這是為了安王府的未來,不得已而為之,反正初塵也不愛自己,她知道真相後,只能怪老天……他發誓,一千遍地發誓,日後好好地補償初塵。不管將來如何,這樣想著,他就有了一絲僥倖,減輕了罪惡感。
可是,對刺竹呢?也許這一生,從此以後,只要看見刺竹,他就會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表面的若無其事絲毫也緩解不了他內心的羞慚,不管多少人的仰視,也削減不了他對自己卑賤人格的心知肚明。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心底曾經深深不屑的父王,父王愛祉蓮,那也是堂而皇之地爭,而不似他這般齷齪,耍著小心眼,使著小勾當。
刺竹蕭索而緘默的背影,象一根針插在他的心頭,他恍然間覺得,哪怕刺竹心甘情願,哪怕刺竹一點都不計較,這一輩子,他都會理虧著,無顏相對。
“清塵!”肅淳推開門,看見清塵一身短裝,正在打綁腿,於是問道:“要出去?”
清塵搖搖頭。
肅淳微笑道:“我猜一猜,你這是準備走了嗎?”
清塵抬頭,看了肅淳一眼。
“我知道,你在等聖旨,在等,皇上對依琳的安排……”肅淳頓了頓,輕聲道:“我不希望你走,所以,我不喜歡聖旨這麼快到……如果聖旨一直不來,你就能留下……”
清塵默然道:“那樣,依琳就會一直被關著。”
肅淳怔了一下,低聲道:“我只想著你,沒想過其他……你是不是認為,我很自私……”
清塵沉吟片刻,輕聲道:“我對你並沒有成見。別想那麼多。”
肅淳囁嚅著,剛要說話,門一聲輕響,刺竹的聲音傳來:“清塵。依林郡主要見你。”
“進來吧,趙將軍。”清塵問道:“是聖旨到了麼?”
“是。皇上將依琳許婚給昌平侯家二公子了,要王爺即刻護送去往婆家,擇日成婚。”刺竹沒有進屋,只在門外說:“依琳一定要見到你,才肯走。”
清塵點點頭,沉默片刻,說:“世子,煩勞你迴避一下……”
刺竹和肅淳站在門外,肅淳盯著刺竹的臉看。他聽見自己心底沉沉的嘆息,在清塵跟前,刺竹神色平靜,語氣平淡,但是索然的面容之下。肅淳還是能看出他眉間鎖緊的心事。
門響了,清塵跨了出來。他換了一身衣服,青色的長擺戰袍,玉腰帶,短皮靴,腰挎寶劍,素淨而英氣。
肅淳禁不住輕輕地笑了一下。刺竹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眉間憑空豎起三條深深的溝壑。
清塵提步一走,肅淳就跟了上來,刺竹則遠遠地落在了後面,三人一路無語,直到看見安王。
“依琳在院子裡。她說不看到你,她就不走。”安王的下巴朝內院裡揚了揚:“去吧。”
肅淳起步,正要跟進,安王叫住他:“你是堂哥,由你護送依琳。沒問題吧?”
“沒問題。”肅淳趕緊正身,朝向父親,謙恭地等著他發話。
安王叮囑著路途中需要注意的事項,肅淳認真地聽著。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刺竹發現清塵站在內院門口,有些遲疑,想了想,便走了上去。
“進去吧。”刺竹低聲道:“都躲了這些天了,總要見面的。”
清塵斜過頭來,銳利的眼神一閃,有些寒光拂過刺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