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瑤那麼女裡女氣的名字,怎麼會是自己的?
“你是扶搖而上的飆風,直上九萬里,身在青雲。”男子輕輕道,“翩翾百萬徒驚噪,扶搖勢遠何由知?你……無法追及。”
無法追及。
遠在天涯之高的孟扶搖。
從那一年玄元山上她的匕首割破他的手指,一生裡最大的福分便和他錯過。
那之後的孟扶搖,騰飛於五洲之域,由無極將軍而大瀚孟王而軒轅國師而大宛女帝,名列十強,自號九霄,一個女子所能做到的所有,所能達到的巔峰,都在她腳下一一踏過,她天生是九霄之上凌雲的鳳,而他匍匐塵埃,掠不著她鳳袍衣角。
那年裴媛死,師傅死,他也心灰意冷,回到上淵沒多久便自請卸職浪跡天涯,他是家中獨子,老父怎捨得他遠遊,再三阻擾,無奈之下他和父親提起燕家還有後代,現在太淵,至於之後的事,他不想再過問,那些紅塵俗世,像掠過指尖的風,既然都抓握不住,便不如袖起手,看這天邊雲捲雲舒。
她在璇璣登基,改國號大宛時,他便在扶風,聽說這訊息不過自嘲一笑,連皇帝都當了,對她來說,真是沒有最奇蹟只有更奇蹟,對他來說,就是沒有最遙遠只有更遙遠,那一刻他突然想,扶風海上的風,一定會掠過大宛,如果他在海上喊一嗓子,會不會被風帶給她聽見?
於是他便一舟出海,飄搖滄海月明之間,不知今夕何年。
可惜世事多翻覆,滄海起波瀾,他遇上風暴,被這家海寇船救下,這殺人如麻的海寇窩他不想多呆,卻一直沒能遇上回程的船,好歹這也是救命恩人,有時不得不幫一把,幫的時候便想,自己真真墮落至底,助紂為虐,還享受著他們帶著血腥氣味的供奉,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會更鄙棄自己吧?
只是更清楚的知道,在她心裡,自己早已是汙髒不堪的人,而這輩子,她在大宛做女帝,他在海寇船上做海盜,永遠也不會再有交集。
然而竟萬萬想不到,竟然會真的在扶風之海上遇見她。
遇見她時,她竟一身襤褸,失明失憶,但縱然如此狼狽,依舊風華無限!高貴絕倫。
有些人縱墮於汙泥,亦不染紅塵塵埃。
燕驚塵一聲低低嘆息,幽幽散在這帶著腥味的風裡,身側孟扶搖聽見他嘆息,偏頭笑:“怎麼樣個無法追及,讓你嘆氣成這樣?”
燕驚塵剛要回答,突然停住。
對面,孟扶搖微微翹起的唇角笑意盎然,純淨而明亮,如同那些分離之前的日子一般,坦然無拘的笑容。
他的心,突然動了動。
不告訴她……不告訴她。
不是為了能夠從頭開始——燕驚塵笑一笑,知道自己是妄想,扶搖不是尋常女子,即使記憶不全,她依舊精明犀利,她會由心判斷,他想要再獲得她根本很難。
他只是希望,能和她共有一段她不再憎厭他的日子,抹去那些難堪的兩人之間的記憶,只是希望能多看這樣不含任何敵意和鄙棄的笑容,多一天再多一天。
“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遙遠。”他答,“說實在的我們沒有見面已有很多年,連我也不清楚你的近況。”
孟扶搖“哦”了一聲,道:“是啊,時間久了,哪裡還知道得那麼清楚。”
她扒著船舷,迎風灌著酒,風掠起她的長髮,有些絲縷散開,在燕驚塵面上掠過。
拂面之香。
燕驚塵閉上眼,感受著這一刻她最靠近他的距離,感受著那一絲髮的氤氳香氣和潤澤,再睜開眼時,滄海生波,星光欲流。
而孟扶搖,目光始終看著前方,看著那一點星芒璀璨的地方,極北之北。
她的心中伴著那此灼熱的酒液,不斷隆隆滾討一個聲音——
“我要你知道,人生裡再怎般滄海桑田,有些記憶和堅持永遠不變,十年……二十年……一輩子……永遠都是第一天。”
……
扶風鄂海之上,從此多了一支特別的海寇。
該海寇十分斯文——他們不殺人,攔下商船後只索取貨物總價百分之二十的過路費,有時還會解救一下被其他海寇殺人越貨的商船,當然,忙不是白幫的,也支取百分之二十的辛苦費。
該海寇十分兇狠——他們遇見同行,必定要狠狠痛揍,打得他們哭爹喊娘抱頭跳海為止,有時直接闖進人家勢力範圍內的島,武力征服,其實該金鯊海寇武力並不如何強大,卻有個無比強大也無比無恥的頭領,這個頭領明明武功一人能揍倒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