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說——正因為你在你的玫瑰上花費了時間,所以才使她變得如此名貴。
正因為那十八年的堅持如此艱難,所以此刻的孟扶搖的眼淚重逾千鈞。
滿殿沉寂,人人失聲,他們不明白孟扶搖在做什麼,只看見她定在巴古身前,突然落淚,人們疑惑的看著她,卻為她眼神裡的巨大的淒涼和疼痛所震撼,不自禁的沉默下來。
長孫無極半側著臉,素來穩定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他放開手中一直平靜端著的茶盞,將手攏進了袖中。
有一種疼痛,他無法分擔,卻不能不陪著一起痛。
孟扶搖卻突然不哭了。
時間寶貴,眼淚會讓視線模糊,看不清母親的臉,那太浪費了。
她努力的眨眼,撲簌簌眨掉眼淚,隨即聽見砰嗵一聲響,那間病房的門被撞開,光影裡有一大堆人闖進來。
當先的那個,好生肥碩的身材——胖子。
古墓裡哭爹喊娘遇見塌方的胖子,險些被孟扶搖戳了菊花的胖子。
他身後跟著小李、老汪、大頭……都是考古隊的同事,胖子手裡居然抱著個火鍋,小李拎著大袋的保鮮食物,他們歡笑的撞進來,為剛才還悽清冷寂的病房添了幾分紅塵的喧鬧,他們擺開火鍋和羊肉片,大聲嚷嚷:“今天冬至,阿姨和我們一起吃火鍋!”
病床上的母親含笑抬頭,說:“又勞煩你們來看我……”
“阿姨別客氣,該當的,孟扶搖那傢伙不在,我們……”話說了一半的小李,被人捅了一下,趕緊閉嘴。
母親還是在笑,將那本書仔細的合起,輕輕撫摸那封面,說:“她在呢……她在我心裡。”
媽媽……
孟扶搖忍不住向前一衝,便要撲進那隔世的溫暖和嚮往裡,不防眼前光影一顫,水波紋似的動盪幾下,隨即所有的場景漸漸淡去,化為白光消逝。
孟扶搖大急,急忙伸手一抓,卻只抓著冰冷的虛空,險些把巴古的鼻子抓掉下來。
巴古一臉的汗,看出來能維持這麼長時間他也已經到了極限,他手心一攏,道,“你答應放了我。”
孟扶搖盯著他,猶自打著自己的主意。
巴古看著孟扶搖眼神,似乎悟到了什麼,急忙道:“這種禁術,我一生裡能用的次數只有三次,剛才就是第三次,你不要再多想了。”
孟扶搖一瞬間萬念俱灰,萬念俱灰裡又生出滿心仇恨,她霍然抬頭盯著巴古,眼神像餓了半個月的狼,看得巴古渾身一顫,大聲道:“你要失信!”
孟扶搖卻突然將他一推,道“滾!”
她像個潑婦一樣把巴古狠狠推出去,一連串列埠齒不清的大罵:“滾滾滾滾滾滾滾!”
巴古白著臉,眼神青灰的盯著讓他在天下武者面前丟盡顏面的孟扶搖,手指節握得咯咯直響,突然感覺到背後有道目光森冷的刺著,芒刺一般戳得生痛,他回身,便看見玉階上的長孫無極,安然高坐,居然在向他微笑。
那笑意看得他抖了抖,再不敢做什麼,快步低頭走了出去。
場中,此刻只剩下了孟扶搖和裴瑗——雅蘭珠在剛才孟扶搖一招起風的時刻,便被卷出了場外,她內力不足,早累暈了,裴瑗趴在地上喘氣,她五個指尖都呈鮮紅色,卻又不是鮮血,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裴瑗趴著,孟扶搖蹲著,一個趴著似乎再也掙扎不起,一個蹲著不停的吐血。
真武魁首爭奪戰,此刻終近慘烈的尾聲。
到了這時候,眾人反而不知真武魁首到底會是誰了——本該毫無疑義拿到魁首之尊的孟扶搖,看那個樣子誰過去一個指頭都能推倒,此刻她們兩人,純粹就看運氣,誰能拿出最後一分力氣將對方推倒,誰就贏!
孟扶搖抱膝蹲著,在自己的一灘血泊前痴痴的看自己的影子,這裡面的人是誰?當初的那個紅髮魔女又在哪裡?
她看得如此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側起了驚呼,裴瑗以肘支地,正掙扎著爬起身來。
她爬得極慢,掙扎起半個身子又立即倒下去,然而她喘息半晌,卻又絕不放棄的再次支起身子。
她掙扎了足足一盞茶時辰,終於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孟扶搖卻始終蹲著不動,她似乎研究自已的影子研究得渾然忘我,她如此不甘——那血泊倒映著這金殿藻井,四壁騰龍,卻再也倒映不了她想看到的人和事。
她痴痴的,指尖蘸了血,在地下慢慢勾勒,一個圓的……一個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