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行禮,孟扶搖攔住,哭笑不得的道:“以後進我寢宮要通報,知道嗎?”
那孩子哦了一聲,孟扶搖向來對蘿莉沒抵抗力,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下殺心,親自幫她敲胡桃殼,看她吃得幼童一般拋拋灑灑,想起當初軒轅旻說起的她墜馬傷腦的事,忍不住問:“阿光你當年才六歲,怎麼就會去騎馬?你爹爹教你的嗎?”
唐怡光滿嘴嚼著食物,含含糊糊的答:“……哥哥教我。”
孟扶搖沒聽清那是個什麼哥哥,也沒多想,待她吃飽了將她送了出去,回來後,站在室中仔細將最近打算做的事想了想,忽覺身後門簾掀開,聽那韻律奇異的步伐就知道是暗魅,孟扶搖沒回頭,隨口道:“你那蛇毒毒傷,沒事吧?”
暗魅“嗯”了一聲,輕輕走到她身後,手突然搭上她的肩。
孟扶搖下意識一讓,暗魅卻道:“我給你舒一下骨,你功力進益骨骼抽節,這個時候舒展開來對你更有好處。”
孟扶搖猶豫一下道:“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身後暗魅輕聲嘆息,聲音如秋風掠過一片霜白的樹梢,淡淡的涼而滄桑,他道:“你便這樣讓我欠著你,欠一生,欠到死麼?”
孟扶搖怔一怔,迴轉身,道:“何必說得這麼嚴重?誰欠誰,欠多少,計較這個的還是朋友?”
暗魅眼底琉璃光滑流轉,聽她這話並無喜色,那種淡淡的蕭瑟更重幾分,卻最終一笑,道:“那最起碼幫你松骨下沒問題吧?”
孟扶搖無奈,踢踢踏踏爬上榻一躺,趴枕頭上道:“如果我睡著了,麻煩你不要看,我睡相也就比元寶大人好一點。”
元寶大人蹲在她枕頭上,鄙視的看她一眼——最起碼我不流口水!
孟扶搖趴著,心中想著自己下一步下下一步的計劃,腦子裡亂哄哄的,忽覺身後一軟,暗魅的手指已經按上了她的背。
他五指修長,指節散開如舒展枝葉,一觸及她的背熱流便如泉潺潺,湧入四肢百骸,隨著暗魅高超優雅的手勢,孟扶搖聽見自己骨節微微掙響之聲,清脆明亮,那般點、推、敲、拓、輕柔熨帖如清風拂體,卻又沉勁有力似大江湧流,將她一直以來的緊繃緊張都從體內漸漸驅除,孟扶搖飄然欲起渾身松爽,舒服得差點想呻吟,趕緊咬住枕頭。
聽得身後那人淡淡道:“扶搖,你太緊張了,你的身體,都是緊繃的。”
孟扶搖汗顏的笑笑,心說其實是因為我搞不清楚你算不算君子。
暗魅又笑了笑,突然轉了話題,輕輕道:“願不願意永遠留在軒轅?”
孟扶搖心中一震,這個話題向來是她最怕的話題,留在軒轅?哦不,她的一生註定了永遠不能為誰停留,她的腳步和她的心,時常背道而馳,卻又不得不咬牙繼續向前,太淵、無極、大瀚、軒轅……路始終在前方。
她在沉默,隨即感覺到背上的手指停了一停,清逸氣息逼近,暗魅的身子似乎俯低向她,孟扶搖怔了怔,有心翻身躲開,然而她為了避嫌沒敢在床上松骨,身下是窄榻,只有一人寬,一面檔死,一翻身要麼翻進他懷抱要麼翻得正面對他,那更是一份直面相對的尷尬,正猶豫間,暗魑的身子卻在她耳側停住,他伸手,輕輕捻了捻孟扶搖耳垂。
他的手指柔軟溫暖,前段日子的微涼已經散去,彼此都有絲緞般的觸感,彼此都顫了顫,孟扶搖一偏頭,暗魅卻已鬆開手,淡淡道:“……終是不能留麼?不過,日子還長著呢,扶搖,你看,你這個不願打上任何人印記的傢伙,第一次破例為我穿了耳洞……我但望終有一日你能為我破例更多。”
孟扶搖默然,半晌答:“我的讓步,向來只在我覺得可以的範圍之內。”
“我知道。”暗魅輕輕地笑起來,笑聲似嘆息,一聲聲涼過冬日寒風,卻又一聲聲長過情絲萬縷,“如果真的再沒別的破例,有過這一次,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他站起身,遞過來一個小小盒子,轉身走了出去,將至門邊時扶住門框,沒有回首只淡淡道:“扶搖……真希望你不會讓這個耳洞長攏。”
孟扶搖抿著唇,開啟那小盒子,裡面是一顆雪白的丹丸,拇指般大,幽香迫人,孟扶搖嗅不出什麼成分,卻也知道這東西一定珍貴無倫,她轉頭,看看暗魅離去的方向,又摸了摸自己耳垂,良久,輕輕的嘆息一聲。
……
軒轅昭寧十二月二十一,冬日寒冷,滴水成冰,軒轅和大瀚邊境的莽莽山脈覆雪萬里,沉默蹲伏於蒼茫大地,遙瞰兩國戒備森嚴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