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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是什麼事情啊。

陳年說,有一根榮華木被砍走了。

一月份死去的那頭老獸所種下的八個苗,死掉五個,長出三塊,被砍走了一塊。

朱槐帶我去看那兩頭還沒成形狀的獸,孤零零長在榆葉梅下,我們只能遠遠看見她們,潔白的身體上面隱有五官和一些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青斑。

四肢已經長出,肥碩粗短,像小嬰孩。

真漂亮。我感嘆。

朱槐轉頭看我,她的臉上有一塊橫過左臉的半月形斑紋,看起來有些嚇人,神情悲苦,她說,不是的。

不是的。但再無後話。她是獸。喉嚨中發出嘶吼。

在萬古庵的榮華獸分成兩組,年老一些的去前堂管理大殿,年幼的在後院種植花木。我同朱槐一起照顧榆葉梅。朱槐說,我們每一頭獸都有自己要照顧的木,這榆葉梅就是我的。她神情愛憐,雖然還是一頭小獸,但分明有母親的光芒,給花朵澆水,施肥,減去錯枝。她模樹皮給我看,她說你看這個樹,在我四歲的時候曾經長了蟲子,留下了這些疤痕,多可憐。

我說,你被罵了吧,明明是榮華獸,連樹都照顧不好。

她一笑,她說不是的,雖然是榮華獸,但樹木會長蟲,會腐爛,會死去,是自然規律,今生如此,只求來生落下好種子。

我拍拍她頭,我說你還小,怎麼說話這麼老。

過去我母親也這麼對我說——你還小,別這麼老氣橫秋。

她讓我去拜榮華佛,那時候我還小。抬頭看,就見白玉雕成的佛。是一棵還未成型的榮華木,雪白無暇。

母親說或許是為了懷念那些被偷砍出庵然後死去的榮華獸們吧。夭折而亡的獸。

我同朱槐掃了院子,她就拉著我去看電視,她說她最近喜歡的一個連續劇恰恰是以前我和小蟲嘲笑過要嘔吐滿整個游泳池的一部,我陪她看,耐著性子,等著出現更多的豐胸購物廣告拯救我的視覺。

廣告一彈,出來的卻是鍾仁,鬍子拉碴,神色憔悴,他在電視上說,你去哪裡了,你快回來,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請你和我結婚吧。

朱槐以為是下一部連續劇預告,滿心期待,我差點吞血而亡。這個男人,也做得生意,賺得銀子,怎麼如此木頭腦袋。他滿世界尋我,但我想要他來尋我的那人,不動聲色,風平浪靜。

我嘆氣。

終於耐不住,偷偷開了手機,差點沒被接踵而至的訊息聲音搞得耳鳴。一條一條都是鍾仁發過來的,內容也差不多,我只恨不能再刪快一點。

還有一些是鍾亮發過來,他說師姐你好本事,躲到哪裡去了,快出來吧,我們全家都被舅舅拆掉。

正一邊看一邊想,活該。電話居然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遲疑,終於接起來。

喂一聲,那邊沒有聲音。再喂一聲。

電話已斷。

是他。他知道我沒事,一定恨恨掛掉電話,詛咒我祖宗十八代。我笑。

罵,罵,他罵我,還罵得少。實驗做錯一點就可罵得我痛苦到三天吃不下飯,作業不夠完美也罵,考試錯題也罵,退學的時候狠狠看我的眼神真恨不得挖我心出來。

一邊想,一邊笑,一邊搖頭。

陳年約我去喝下午茶,翻母親同她照片給我看,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少女,看起來和我一般年紀,榮華獸壽命如此短暫,如同草木,一歲已枯榮。

她笑得臉上本身的憂傷當然無存,兩個人手拉手,站在後院花園中。

她畢竟老了,面板都發皺,走路的時候,聽得到骨頭的響聲。抬頭能看見面板碎片下落,那些斑紋已經變得深黑,像一個個黑洞,黑得嚇人,黑得不見底。

她去拿她的寶貝給我看,神情痛苦,像晚期絕症病人。

拿一個本子,裝潢高貴,開啟,都是白色傢俬。

全是被殺死的榮華獸所做成,剛剛長出四肢的質地堅硬,去做桌子,微微有些五官的質地已經變軟,可做椅子,坐上去如同沙發柔軟。做成櫃子的,被修成薄片,更有雕花,精美絕倫。重點是顏色,一色雪白,從沒見過的白,無暇。

陳年說,美嗎。

嗯。我真心點頭。榮華獸如此美,以至死無全屍。

但陳年只是一頁頁翻過照片,眼中甚至有讚賞的目光:真漂亮。

有桌椅,有櫃子,有雕塑,有木門,千奇百怪,特別有長出面目的,似活物,明眸半睜,眼波流轉。從明顯的年代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