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摸了一下,找出一堆零票說,零錢只有二十三塊五。怎麼辦?
雄獸無可奈何,最終笑了,接過錢,說,就算你二十三塊五吧,開門生意。
好。姑娘笑著有吃了一勺紅糖。
她笑得那麼美,獸一時有些昏眩,並且想:她是不是故意少給我一塊五的啊?
沒來得及好好想這個問題,獸下午就出去搬煤氣罐了,要走過整整兩條街才可以搬到煤氣罐,因為修路又下過雨,地面很是泥濘,電線杆上寫著漆黑的口號。雄獸長得高,把煤氣罐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面,姑娘在他後面蹦蹦跳跳地躲著水坑。過了一會,她覺得很無聊,就走到獸身邊,打量他,突然問:你脖子上的是什麼東西啊?
鰭。英年獸說。
多年以前,他潛伏在芙蓉河中,像幼魚一樣,悄無聲息而渾身冰涼,離開了永安城。他才剛剛出生,但已經懂得呼吸,冰冷的水透過他脖子上扇動的鰭進入他的身體,讓他體會到離開母體後的初次寒冷……他們一起,是五個孩子,像五條幼小而虛弱的魚,在水下,和塑膠袋。菜葉。酒瓶一起,離開了這個城市。雖然他還那麼小,但是他知道,他會回來的。
你為什麼離開?又為什麼回來?坐在雜貨店櫃檯後面,姑娘一邊整理著新買的的乾貨,一邊問他。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她是一個人類的姑娘,新鮮刮亮,和他毫不相同,面板蒼白,扁平的臉上呈現出東方人的特點,只有在笑起來的時候才會神采飛揚。他剛剛這麼想,她就笑了,她一邊笑,一邊走過來,摸他盤起來的頭髮,問他說,為什麼啊?
他就這樣吻了她。
怎麼了?鍾亮問:他放下電腦,走過來,伸手摸我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哭了?
我抬頭就可以看見他的臉,低下來,拉出一個漂亮的陰影,他說:你怎麼怎麼了?——昨天晚上,我打電話給他,因為在這偌大的城市我沒有別的人可尋找,我說鍾亮快來,我被人搶了。他五分鐘內出現,也是這樣,出現在我面前,埋著頭,問:怎麼了,怎麼了?
我看見他來了,終於號陶大哭。
我也想像他那樣,天真無邪,坦蕩無波,去問,問我的老師,問我的母親,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我問不出口,他們也沒有一個,再能回答我。
我倒是找到了一頭英年獸——對我的編輯威逼利誘,透過層層關係,找到一頭年老的英年獸,聽說在獸族中德高望重,他已經很老了在英年獸群中,鮮有這樣的老獸,知道幾代獸的故事,住在政府提供的福利房中,安心拿著每月一千塊的退休金,養一隻畫眉,日子過得怡然。
他來見我,只我們二人,他坐在我對面,我小心冀翼,看著他,他身材依然很高,長著英挺的鼻子,是獸族中天生英俊的臉,曝日負喧,我不由開了口,問他說:您知道那頭英年獸同人類女子通婚的故事嗎?
他看著我,只有脖子上的鰭像被風吹過似的輕輕動著,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我又問了一次。
他說:沒有。
我有些著急,拉著他的手,脫口而出:我知道這可能是你們族中的秘密,但請您告訴我吧。頓了頓,我終於說:我是他們的孩子,我的背上,還有紅色的新月形記號,是雜交的記號……
老獸一驚,猛然握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什麼?他問,聲音有些頗抖。
我是他們的孩子。我亦硬嚥,答。我的母親如此告訴我:你的父親,是一頭英年獸,這件事,你誰也不能告訴,誰知道了,你就再也不要接近他。她還說:你要答應我,永遠都不去找英年獸,任何時候都不行。
好的。我答。我已背叛她,就如同她那樣死去,背叛了我。
——但老獸,看著我,好久,終於笑了,他說:你騙我,你不是。
是的,我說:不然,我給您看我的印記……雖然沒有鰭,但的確是有紅記號的……
你不是,他打斷我的話,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我騙他,他騙我。誰也不知。
我的母親騙了我,還是我師騙了我,依然不知,死的死,亡的亡,生死相離。那嬰孩若不是我,是誰,去向何方?
我要知道答案,我必須去問他們,問任何一個可能知道的: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鍾亮終於坐下來,抱著我,拍我的背,哄我,就像我師:別哭,別哭,我不是在這嗎,什麼事,有我在,乖……
懂不懂長幼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