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有看郝大地,慢慢從峭壁上撐起來,擦著郝大地的身子朝雪上的行囊走去,把自己的行囊背起來,再拾起那支老式步槍。那一刻,他又恢復了他的堅定。他回過頭來看了郝大地一眼,聲音輕得幾乎能隨著無聲的雪花飄走:
“大雪到來之前,我們必須下山。”
第八章 兄弟班的誕生(1)
(1)
雪開始下大了,風比過大風口時稍微減弱,但天陰得厲害,天空像一口半透明的大鍋扣在肖沐天他們這支小分隊的頭頂上,經歷過與對方武裝人員在山脊上的邂逅和對峙的勝利讓小分隊所有的人都興奮不已,尤其幾個年輕士兵,好像突然一下長大了、結實了,都爭著搶著要成為隊伍的中堅,朗措要搶著抬,行囊要爭著背,婦女同志要照顧,惟恐讓人家比下去。爭論的熱鬧少不了,互相誇獎的團結場面也少不了,相反對曹仁生病的事不大關心——高原上的兵,病是常態,不病倒是奇蹟了,生存讓人依賴於職業責任和忍耐,讓人對強者充滿敬佩。
古蒙兒和娜葉想著各自的問題,古蒙兒更關心的是肖沐天和郝大地。她欣賞肖沐天的仰頭狀態,理解肖沐天的負重,卻不能接受肖沐天對曹仁的強硬做法。
娜葉心疼的是曹仁。曹仁是隊伍中年紀最大的,最能忍,又擔負著朗措及全隊人員的安危,不該受此生硬對待。娜葉把關心細節化,儘量照顧擔架上的朗措,讓曹仁能喘口氣,同時特別在意曹仁的狀態。曹仁有些情緒低落——他知道自己病了意味著什麼,抗菌素的減少意味著什麼,他無法對這兩件事不緊張,對朗措的關心,也就更加無微不至。
走在前面的郝大地慢了下來,等肖沐天,肖沐天看出來了,超過眾人趕到前面。古蒙兒一直在注意他倆,氣溫下降得很快,變天了,大雪隨時可能會下來,郝大地擔心的不僅是大雪,肖沐天看了一眼郝大地,把肩上的槍帶緊了緊,往前走。郝大地追上去,“你沒聽見我說什麼?我說不是大雪。”
“我們得加快速度,不管是什麼,不能讓它攆上。”肖沐天說。郝大地沒有回話。肖沐天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後面的人停下來。擔架被放下了。兩人走過去,擠開人群,見曹仁正給朗措檢查腳,而朗措的氣色和精氣神不好,喘得很厲害,燒得很厲害。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不能停下,得趕快走。郝大地帶著九毛九去前面看路形,當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像這個世界的主人那麼自由自在,尤其他還帶著心愛的九毛九。
幾個兵已經熟悉了程式,不用人吩咐,迅速用兩張雨布搭起一個臨時的戰地衛生所,曹仁在娜葉的幫助下,開始給朗措檢查傷情。肖沐天跟著曹仁往一邊走,眾人在身後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離開人群有一段路,停下了,曹仁說:“傷口和附近肌肉壞死嚴重,是特異性混合感染,氣性壞疽,已見膈下和盆腔膿腫,必須給他做手術。”
肖沐天問:“你是說,現在?在這裡?”
曹仁點了點頭,現在的情況,他們沒有條件做手術,可是如果不及時手術,清除掉傷口的毒性物質和壞死組織,會導致全身性感染,引起嚴重的毒血癥,如果造成感染性休克,曹仁手裡沒有呼吸機,在這種地方,就算切開他的氣管也沒用。
肖沐天問曹仁:“你說壞死組織,指的是什麼?”
曹仁說:“他的四五兩趾,得摘除掉。”
肖沐天臉上抽搐了一下,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可目前的情形顯然不適合做手術,他們沒有時間耗在這裡。他矛盾了,也猶豫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拿不定主意,他用商量的眼神看著曹仁,曹仁也正看著他。曹仁讀懂了肖沐天眼睛裡的內容,可作為醫生的他,他不能等,一分鐘也不能等,他讓肖沐天給他留下一個助手,其他的人先走,手術做完,他帶朗措去追他們。這個時候的曹仁非常冷靜,而且固執,冷靜和固執到和四周飄散著的雪花一樣讓人不能置疑。肖沐天點了點頭,曹仁轉身往回走。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八章 兄弟班的誕生(2)
雪窩是臨時搶蓋起來的,在一片開闊的雪地上,就地挖下去幾尺,再在周邊墊起兩尺,搭上帳篷,就成了一座大雪中的小屋,人沒有走,一個也沒有走,都留了下來。探路回來的郝大地帶著幾個年輕兵在加緊時間為匆忙挖出的雪窩培雪,多戛和朱天明從老遠的地方拖來一塊冰,那樣的水質,強過新雪。他們神情都很沉重,沉重到緊張,緊張到能聽見一聲聲沉重的呼吸。
“再去拖點冰,越多越好,往下挖,別圖省事兒!”郝大地打破了這種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