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一句話,突然抽乾了她渾身的力氣,她安靜下來,靜靜地,彷彿連呼吸都忘記了。
良久,才幹澀地說:“不可能……你騙我……”
“……蒂蒂,在你被擄走的那天晚上,他被人害死在荒郊的破屋裡……兇手到現在還沒抓到,但是他死後,在倫塞爾基親王力薦下,佛朗西斯做了侯賽因公爵。”
“佛朗西斯?佛朗西斯?……”蒂妮絲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突然暴跳起來,撲向一旁的安,揪著安的領子,聲嘶力竭地叫道:“蘇伊賽德呢,蘇伊賽德在哪?!帶我去見他!我要見他——他騙了我……他騙了我……他騙了我!!!蘇伊賽德——”
“我沒有騙你……”蘇伊賽德的聲音突然插 入,他慢慢走近她,走得極慢極慢,綠色的眼中一抹沉痛。
這一天,竟比他以為的還要快,讓他猝不及防……
“蘇、伊、賽、德——”他的名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她牙縫裡蹦出來的。她目眥欲裂,雙目通紅,強忍著眼淚,一步一步走向他,渾身顫抖,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答應了只要我跟你走,你會讓佛朗西斯消失嗎?為什麼現在會這樣?怎麼想,堂哥都是被他害死的!……你要怎麼樣跟我解釋?”
蘇伊賽德緊握著她的肩膀,神色痛楚地盯著她的眼睛:“別這樣……蒂蒂,我沒有騙你,只是我的人晚了幾天……我本想等我們離開之後再下手,這樣可以避人耳目……沒有想到,我們離開的那天晚上就……”
蒂妮絲的指甲掐進肉裡,用那種簡直不像是活物發出的聲音,幽幽地說:“這麼說,你早就知道……堂哥已經死了的事?卻瞞著我?”
她沒有看他的臉,頭低低地垂著,不知道在看哪裡,這種態度比剛才更讓他心驚,他一把把她摟進懷裡,緊緊抱著她:“蒂蒂,我也是剛知道不久,蒂蒂,你相信我,不要這樣……”
蘇伊賽德把臉埋在她頸間,拼命汲取她身上的氣息。終於到了這一天,為什麼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軟弱和恐懼?
“蘇伊賽德……”蒂妮絲終於在他懷裡幽幽開口:“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再也不會了……你真讓我噁心……你滾開,你滾開……我恨你!我這一輩子,只要活著,都不會停止對你的恨!你記住……你記住!”她驀然抬頭,淚水早已溼透衣襟。
她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那樣決絕的仇恨,深入骨髓的厭惡……
蘇伊賽德全然經受不住,身子巨震,情不自禁退後一步。
早已壞掉的那顆心,在身體裡,裂成碎片,碎片又化為粉末,灰飛煙滅。
原來,這才是痛的極致。
茫茫然不知度過了幾個晨昏,她只知道,這幾天她總在做一個夢,同一個夢。
夢裡她就像一團透明氣體,漂浮在空中,眼睜睜看著堂哥收到一張佈下陷阱的紙條,以為她被綁架了,急忙趕到她房間,卻被眼前的凌亂和血跡嚇得肝膽俱裂,急忙趕到紙條上的地點,途中差點撞到她正坐著的馬車,他和她,就在那一點,那一時刻,錯開了,她選了離開他的那一條路,所以他就步入了另一條死亡之路……
她反覆夢到這個夢,每次總在兩人錯開的剎那,她就按耐不住,有時是想要抓住馬車裡的自己,狠狠搧幾個耳光,叫她趕快回去;有時是追趕騎馬狂奔的堂哥,想告訴他自己不在那個紙條上的地點,想要死死抱住他,想要狠狠投進他懷抱,想要告訴他自己再也不會離開他……
可是每次,一回過神來,她就像一團空氣般,穿過了自己和堂哥的身體……
那個自己仍舊坐著馬車奔向北邊的圖文斯,而堂哥也仍舊騎馬弛向死亡之路。
每到這時她都忍不住狂叫出聲,拼命掐自己,扇自己耳光,想讓自己從這個可怕地夢境裡醒來,可是下一秒,周圍的景色一轉,空間化為扭曲的五顏六色,再睜開眼睛,她又回到了公爵府,飄在天花板那裡,眼睜睜看著下面的堂哥撿到那個紙團……
一切又重複一遍,週而復始……
這個夢好像無論如何也沒有盡頭般,她反覆地看著,一次次地絕望,一次次地萬念俱灰……
夠了夠了夠了夠了夠了夠了……
這到底是神的懲罰?還是魔鬼的玩笑?
無論是神還是魔鬼,讓她反覆地做這個醒不過來的夢,究竟是要告訴她什麼,她太清楚了……
是的。
害死堂哥的,不是別人。
正是她。
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