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逃到齊州的官員。自三月中流寇佔領濟寧,戰火蔓延至山東全境。流寇所過之處,齊魯高門大閥照例慘遭屠戮,十不餘一。及至後來,索性流寇未至,士族郡望已然望風而逃。至於各郡官員,守土有責,逃跑是不能的,然而城破之後倘使沒有殉國,也沒有降了流寇,僥倖逃出生天的,便都改換衣裳,一路逃跑到齊州傅鐵衣的大營。是以,傅鐵衣如今手持皇帝的聖旨接任平盧節度使實在是便宜之極。
刀槍劍戟之下走馬上任自無什麼礙難。無論朝廷選派的官員,還是前任平盧節度使留下的舊部,對他們的新任定頂頭上司都毫無異議。傅鐵衣用了整個下午收服那些文官武將,並以此為基礎草創出來他的平盧節度使府。
之後,一口氣未曾歇,傅鐵衣立即就召集麾下將領商議出征方略。為此,甚至連晚間的為歡迎傳詔欽差而舉辦的宴會都沒有出席,只派了自己的四弟傅鐵然與山東的文官們一起和欽差大人賓主盡歡。傳旨的內官當然大為不滿,但在傅鐵然奉上豐厚的禮品之後自然也就心平氣和了。
醉意薰薰的內官大人並沒有因為打著酒嗝而顯得多了幾分丈夫氣概,宮廷特有的陰柔已經滲入他們的骨髓。他就用哪種獨特的腔調,拍著傅鐵然的肩膀說:“將軍哪裡話?傅侯心切戰局,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實為朝廷百官之典範。咱家回了宮一定如實奏報陛下。日後將軍有什麼事千萬別客氣。”
傅鐵然總感覺內官那拍在自己身上陰涼的手指像毒蛇一樣令人毛骨悚然。他強忍著心中的嘔吐感,一路寒暄將欽差大人送回房間。之後喝了杯濃茶醒酒,便前往傅鐵衣的帥府參與會議。
軍事會議通宵達旦,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結束。用兵的方略定下來了,不僅排兵佈陣、調兵遣將,連糧秣補給也一併安排妥當,議定三日後正式出兵收服失地——不得不說,傅鐵衣這個動作簡直是兵貴神速的典範。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兒,簡直快得超出了常理。調兵遣將也就罷了,兵刃糧草總不可能是一天就能準備好的吧?如此說來,前一天還大叫著“沒錢”的傅侯有著相當程度的厚臉皮。總而言之,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皇帝的授官聖旨。
是啊,如何能不快呢。保衛皇帝的疆土當然可以徐徐圖之,搶奪自己的地盤卻是一刻都耽擱不得的。 何況,戰局對傅鐵衣已經很不利了。一年收服山東全境的期限姑且不論,只是比較一下傅鐵衣與流寇所掌握的兵力與城池就很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了。
傅鐵衣麾下能呼叫的兵將,包括進入山東境內的十五萬河北軍、前任平盧節度使殘餘下來的軍隊以及各郡敗退到齊州的府軍,總兵力共計是二十萬。而流寇在招降了大部分前任平盧節度使的舊部並挾裹大量農民、無業流氓、奴役、匠人之後,人數已經達到了百萬。
山東的主要城池和大片疆土,流寇已經佔據了四分之三。主要的戰守要衝上,傅鐵衣除了據有西北方向上的重鎮齊州之外,西南依山臨河、控制一方的濟寧、兗州,東南扼守住山東腹地與江淮之間通道的沂州,東北號稱三齊根本之地的臨淄,以及萃山東之形勝的泰安都在流寇的控制之下。
所以說,從戰局上看,形式對傅鐵衣是相當的不利。
流寇可以積極進取齊州,只要打敗了傅鐵衣便至少可以雄踞山東百二之地割據一方;也可以抱殘守缺,憑藉地利採取守勢與傅鐵衣僵持;或者乾脆不與傅鐵衣接戰,直接南下江淮或者西出中原。而傅鐵衣只有一個選擇,便是自北向南進攻。
唯一勉強可以算得上優勢的只是傅鐵衣麾下的是正規軍隊,怎麼也比流寇烏合之眾強得多。當然,相應的,在隊伍的派系和忠誠度上,這方面對傅鐵衣也有著同樣不利的因素。河北軍與平盧軍以及山東府軍之間由於之前互不統屬而產生的天然罅隙以及河北軍一開始對山東隔岸觀火造成的山東諸軍心裡上的仇視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彌合得了的。這可不是傅鐵衣兼任了平盧節度使就能解決的事兒。
至於聖旨上所說的“正義之師”什麼的不提也罷。流寇在山東比河北得民心得多。他們打著解民倒懸的旗號,不再屠城,不再動輒□搶掠,要打劫也只衝著士族高門去,每下一城先安民再開府庫,山東四處流傳著孩童兒歌謠和張榜。
“這是有了逐鹿天下之志啊!”在會議的最後,傅鐵衣嘴角帶著微笑說:“混天龍那個軍師,請得當真划算!”
“大帥放心!”眾將抱拳施禮,齊聲應道:“末將等必生擒此人獻於大帥帳前!”
“一切全賴諸位奮勇。”傅鐵衣也跟著起立,正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