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大耍無賴,主持祭司只好派人去稟告芫國夫人。這趙瑟是更不怕的,她的祖母大人與祖父大人此時應該集合了家族中所有的中堅力量商議如何為她收拾殘局,大約明日一早能出密室就不錯了。
於是,趙瑟有恃無恐地選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今天這一整天,她從一早起來忙到天黑,期間接連經歷的都是正常人一生之中可能連半件都碰不見的激烈刺激之事。並且因為婚禮,她除了參湯只吃了一小塊冷豬肉,還是討傅鐵衣的光,到了現在的深夜,實在是身心俱疲、又累又餓。先前接連出事,一直緊張萬分,趙瑟作為局中首要之人還不覺得怎樣,這會兒一旦坐下卻再也難以支援,歪倒在墊子上起身不得。什麼“臥薪嚐膽以圖後事”等等的精神與算計都拋到了爪哇國之外。
相對於累,對趙瑟而言,餓更難以忍受。餓對她是一種全新的,完全陌生的感覺。這使得被稱作大殺器的飢餓的威力頓時倍增,使得趙瑟忍不住頻頻向祖先牌位前的供桌瞟去。當然了,趙瑟還不至於淪落到覬覦祖先供桌上飯菜的地步。雖然還說不上後悔,但趙瑟還是不禁在心裡不停地抱怨:十一啊十一,你可趕緊給我回來,害得我捱餓受累外帶丟人的可都是你一個人哇!
果不其然,派過去的人只帶了大管家回來。趙家的大管家姓趙,名斯誠,苑國夫人給取的名字。他四十多歲年紀,看起來完全沒有士家總管慣有的沉穩風采,倒有幾分市井之徒的爽利模樣。當然,人不可貌相,他理所當然是位人物。如果他和趙瑟以平等的立場相對,毫無疑問,趙瑟的命運一定會很不幸。不過身份和地位是個好東西,作為趙氏的奴僕,他呼風喚雨的本事絕不敢用在自家小姐的身上。那麼,只要趙瑟拿準了主意,也就完全沒有必要特意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位作為救兵被搬來的大管家。
趙斯誠顯然也瞭解這一點。所以儘管他帶了女侍來,卻不是要靠她們貫徹芫國夫人的命令,強迫趙瑟向祖先謝罪,而是一進門就命女侍們將大殿之上的閣樓收拾出來。之後,他以絕對的溫良恭儉讓屈膝於趙瑟身前,認真說道:“夫人說家廟清靜聖潔,請小姐在此暫住幾日,如此便是對祖先最好的交代了。夫人親自下令送小姐來家廟,奴婢實在不敢違抗,請小姐恕罪。”
“就是軟禁,對吧!”趙瑟笑了笑,問。
趙斯誠俯下身去道:“小姐恕罪,夫人的意思是請小姐陪伴列祖列宗。”
趙瑟盯著趙斯誠露出來的後頸瞧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那就去看看我的牢房吧……”
閣樓以前大約是儲香料用的,臨時收拾出來,空氣中還瀰漫著濃郁的檀香味道。屋子佈置得極為素淨,像是家廟這種地方該有的樣子,只是狹隘異常,是那種所謂的僅能轉身的斗室。室中只有一桌一榻。桌面上除了老生常談筆墨紙硯,還擺了一本書。趙瑟拿起書翻了翻,卻是一本《春秋》,心中微微有些吃驚,自言自語道:“本以為祖母大人要讓我讀讀家譜,抄抄家訓,倒是想不到竟是讓我讀史……”
趙斯誠保持著躬身施禮的姿勢,插嘴道:“夫人說,請小姐以史為鑑。”
趙瑟笑了笑,忽然有了些惡作劇的心思。她靠近趙斯誠,微微垂下頭去探問:“《春秋左傳》開篇第一段就是‘鄭莊公克段於焉’。子周告訴我說,‘鄭莊公克段於焉’講的是陰謀,滿本《春秋》講的都是陰謀。我雖然一直都沒大讀懂,但是我想,子周說的總是對的。祖母而今讓我學史,不知有何深意?大總管你覺得呢?”
趙斯誠後退兩步,站到門外,仍然以波瀾不驚的口氣答道:“奴婢微賤,不識詩書,看不懂《左傳》,小姐恕罪。”
“那也沒關係……”趙瑟揮揮手道:“你下去找祖母大人覆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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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趙斯誠退下之後,女侍們多留了片刻。他們拿來素衣黑紗請趙瑟換。趙瑟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還穿著繒紅色的喜服。今日之事,樁樁件件對趙瑟而言都不是輕鬆的事。心中的沉重掩蓋了身上的沉重,她竟是沒有發覺自己一直都穿著這沉重的禮服。而今看起來,可真是絕妙的諷刺哪!
女侍們服侍趙瑟換過衣衫,以托盤盛了白粥和三五樣小菜送進來。總算可以吃飯了!趙瑟幾乎忍不住要歡呼雀躍。的確,菜是忒差了點,但既然是軟禁或者說坐牢,自然就沒有資格去質疑飲食方面的待遇。所幸趙瑟是真餓了,清粥小菜吃起來彷彿也不是那麼差勁。女侍們等趙瑟吃完,收拾了托盤,又幫趙瑟鋪好了床,便一起施禮退下。
趙瑟憑窗眺望,大約在女侍們結伴離開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