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一位將軍。他面目之上有一道猙獰疤痕,從額角穿過右眼一直延伸到另一側的嘴角,連鼻子都被劈斷,以至於這位將軍看起來整個都恐怖的扭曲著。這樣醜陋的面容,如果是在以前,李芛一眼都不會看。然而在今天,她的確是強忍著心中的厭惡,溫和地與那將軍說話。
那位將軍得到皇帝如此禮遇,很是惶恐。恭敬地稟告了自己名字叫做吳光泰,目前是安陽的守將,官位則是正五品下的壯武將軍。
李芛便微笑地問道:“將軍什麼時候受的傷呢?可是宣華二十八年平寇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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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光泰答道:“稟告陛下,臣臉上之傷的確是與流寇作戰是所負,卻非是在宣華二十八年,而是在宣華二十三年流寇大掠中原時……”
“宣華二十三年?”葉十一突然插口問道,“你當時在何處禦敵?”
吳光泰答道:“臣當時是鎮守汝州的守將,時值流寇合圍汝州。臣下無能,未能保住城池,實在最該萬死。先帝仁慈,免臣死罪,許臣立功自贖。”
“汝州……”
這兩個字像匕首一樣插進了葉十一的心窩,讓他疼得哆嗦起來。那分明是他和趙瑟定情的地方。猶記得那日在汝州城頭,他對她說等他立於傅鐵衣之上再去找她。十年之後,他的確取得了立於了傅鐵衣之上的地位,然而……
誓言卻變成了曾經,他與她之間撕裂了傷口盡是鮮血淋漓。
於是,葉十一的心情變得非常之差。頭暈、胸悶、前所唯有的沮喪和疲憊籠罩著他,使他感覺到沉重無比。甚至於召見結束、將軍們退下之後,葉十一就直接側過身體蜷在宣政殿睡著了。
等葉十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大殿只三五個宮侍侍候,火燭也點得極少的,整個宣政殿都在一種昏黃而寧謐的氛圍裡。李芛也胳膊支在案几上睡著了。這個時候,葉十一才發現,自己的頭竟枕在李芛的腿上。於是便坐起身來,離開了她。
葉十一一動,李芛就醒了。她的手搭到葉十一的額上,蓋著他的眼。指尖涼涼地,大約是睡著時壓到了。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她說,“十一郎,你究竟還有什麼不快樂的呢?”
“很無聊……”葉十一說。
“是啊,這樣的日子的確很乏味呢。”李芛感嘆著說,“那麼十一郎,張鈺和傅鐵衣,你想先討伐哪一個呢。”
“都可以。”他說。
“那就張氏好了!”
李芛正式做出了決定,那是在宣華三十三年九月初三的午夜。而最終使她下了決定的則是歐陽憐光的一番密奏——
“河西之於長安猶如河東之於洛陽,皆居高遙治也。不收河西,則隴右、關中之地盡在其牽制之下。倘使先伐河北,一旦河西張氏趁機生亂,則關中震動,大軍不得不立即回師上都以安社稷。攘外者必先安內,關中不安,縱然殿下有百戰之威亦難建功於關東。昔者襄陽之戰,以先帝驟崩,河西不穩之固,功虧一簣,今陛下豈可再蹈襄陽之覆轍?”
然而確定了先討伐張氏,如何動手也是一件頗費思量的事。直接出兵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對於即使是佔據了道德至高點的皇帝來說也是不適合直接拿來用的。叛逆和討伐都是個仔細活兒,誰都得先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這個理由必須光明正大,就算是編也得編得正氣凜然。這就是所謂的“弔民伐罪”與“王道之師”。
關於這件事,李芛考慮再三之後,最終決定採用一個雖然老套,但非常管用的方法。於是,在宣華三十三年九月十一日的朝會上,皇帝頒下了聖旨。以隴右節度使伏誅,隴右之地無主軍之帥的緣故,改授河西大都護張鈺為隴右節度使,令其回上都陛見之後赴隴右就職。
這樣,幾乎就把張氏逼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在大鄭末年,朝廷下旨給一方節度使讓他搬家,很大程度上就等同於讓他去死。一旦掌握軍權的武人離開了他們經營多年的地方和軍隊,只要一杯毒酒就可以結束他們的生命。所以,一旦藩帥們接到了聖旨,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大概也就只剩下了兩條了——造反,或者去死。
這一點,李芛本人毫不諱言。她對葉十一說:
“如果張鈺接旨,就殺掉或者軟禁他,然後派另外的人去河西。如果他拒不接旨,你就親自去討伐他。這就是遊戲的規則。”
“原來是這樣啊……”葉十一若有所思地說。
所以,一個皇帝想要逼她的臣下造反是非常容易的事。並且,她可以不為此負任何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