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一看之下,便開始尖叫:“那些很貴的!你哥哥會生氣,他下次一定不會借你衣服了。”
顧以法置若罔聞。他的眼光越過正在叫囂的小妹,落在她身後。
小妹雖然很吵鬧,不過,警覺性還是很高的。她立刻醒悟過來。
神秘的客人到了。
她很快轉身,滿懷期待,以為自己會看到——
好,誰都不是,只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來客是個年輕女子,不過說年輕也不大正確,至少比小妹自己大上五、六歲有餘了。
臉色雪白,尤其在她一身也是全黑的套裝襯托之下,更是白得驚人。
她全身上下彷佛只有黑白兩個顏色,就連唇色也淡到幾乎透明。一雙眼眸清澄而安靜,站在門邊,好像就快要被漸漸深濃的夜色掩沒。
“我剛剛在外面等了一下,可是沒人出現,我只好自己進來了。”嗓音並不清甜或柔軟,反而有點沙啞,不過,很有特色。
“喔,抱歉,我們已經下班了,所以……”小妹記起自己的職責,趕快過去招呼:“請進、請進!要喝點什麼飲料嗎?我們有礦泉水、咖啡,紅茶、綠茶……”
“不用麻煩了,謝謝。”客人很客氣地婉拒。
“對,不用麻煩了,出去時把門帶上就可以。”顧以法也接著說,語氣中有著非常明顯的暗示——要小妹識趣離開。
小妹成功收到老闆傳來的訊息,乖乖出去了。
一時間,小小辦公室內只剩兩個人,略帶侷促地相對。
客人打量了一下週遭環境,然後,視線移到他臉上。
四目相接之際,他像是被人重重搗了一拳。
她的眼。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眸。
“嗨。”客人安靜地開口:“學長,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小妹還是很盡責,倒了一杯冷飲送上來之後才離開。
客人坐在一把年代久遠,卻很舒適的木椅上,低頭喝茶,隔著辦公桌,與正襟危坐的顧以法相對。
辦公室不大,只亮了一盞桌上的古董檯燈,溫暖的暈黃充滿房間,帶來一種寧靜的氣氛。
連顧以法堅毅果決的臉部線條,都沐浴在柔軟燈光中,柔和了許多。
這兒的傢俱很簡單,卻都很有趣。像是桌上的黑色電話,居然還是古老的轉盤式;天花板掛著吊扇,正在懶洋洋地運轉著,發出規律的嗡嗡聲;鋼製辦公桌很寬大,設計卻頗老氣,就連他身後的書櫃,甚至書櫃上的收音機——統統都像是上了年紀的東西。
走進這間辦公室,彷佛走進時光隧道一樣,讓人有回到以前的錯覺。
也許不是因為這些古老傢俱、用品的關係;也許只是單單因為……他們又見面了。
在彼此都經歷了許多人生中的轉折之後……甚至,下午還一起參加了一場告別式,送走了一位在雙方生命中都舉足輕重的人。
他們在告別式會場,根本沒有交談。
只是,儀式結束之際,她在人馬雜沓中被冷落,沒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得以走過來,對他輕輕說:“等一下我可以去找你嗎?我知道你的辦公室在哪裡。”
顧以法怔住。他點點頭。
當時的木然,一直延續到此刻。因為太過訝異,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咳。”好半晌,顧以法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能力。“真的好久不見了。”
“是呀。”她抬起頭,微微一笑。“我聽說……學長的工作非常成功,想必是非常忙碌吧。”
“沒有的事,混口飯吃而已。”顧以法不大自在地挪移一下位置。“你是聽誰說的?”
“過去的老同學。”她答。“因為景翔的告別式,和幾位以前的同學聯絡過了。大家在事業上都很得意,學長也不例外。”
小辦公室裡又落回沉默,只剩吊扇運轉的聲音。
他張口想回應,可是,顯然徒勞無功。
挫敗地耙梳過自己的短髮,顧以法吐出一口大氣,宣告放棄。“謝青雯,你變了,你以前明明說過,像這樣正經八百地講話,會憋死你。”
聞言,謝青雯還是保持著那淡然的微笑,只是她的眼眸閃了閃,終於有了一抹情緒。
如果顧以法沒看錯的話,那是悲傷,
“我說過這種話?我都不記得了。”她說。
語調溫軟,是很正常的女子口吻。不過,顧以法卻聽得全身發麻,手臂上雞皮疙瘩正一個個的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