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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進屋裡。這是一間臥室,僅有一塊簾子與吧檯隔開。臥室裡有張鐵床,一把跟外面咖啡座裡一樣的塑膠椅。牆壁上斑斑點點,天花板上的貼布破破爛爛。她迅速地脫下衣服,扔在椅子上。她的身體很豐滿,乳房沉甸甸的,乳暈很黑,腹部光滑平坦,陰部完全剃淨了,可能是怕有跳蚤的緣故吧。她在床上放了件奇怪的東西,泛著綠色的熒光,我忽然明白,那是安全套。在我眼中,那更像是一件外星來的裝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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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區(3)

我心裡很難受,頭暈暈乎乎的。“對不起。”我結結巴巴地說。

她並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她收了錢,重新穿好衣服,竟然還微笑了一下。從房間裡出去的時候,我有點趔趄,她一直陪我到了吧檯。其他姑娘似乎喊了些什麼,然後開始大笑。我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況且午夜已過,已經沒有酒了。那姑娘挽起我的胳膊,一直把我送到花園門邊。聖地亞戈看著我出去,什麼也沒說。

我演講的那天晚上,承蒙老天奇蹟般的恩賜,居然沒有下雨。托馬斯?摩西在朗波里奧的大門口等我。我到達時,他感動得給了我一個擁抱。他讓我看門邊的招牌,背景是土地和火山,白色的大字標題寫著:土壤學

土地的容貌原文為西班牙語。副標題有點戲劇化,“土地的容貌”,這是梅南德的主意。他擔心土壤學的題目會嚇到週五晚本來就不多的聽眾。

聽眾到了。有研究組的研究員,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土著翻譯亞居斯,可是,人類學家們連影子也看不見。這次演講的主題一定讓他們覺得沒勁,或者更堅定了他們覺得地理學無用的看法。

漸漸地,朗波里奧的內院坐滿了。聽眾把椅子圍成半圓形,正對著我的講臺。他們都是這裡的常客。梅南德正在殷勤招呼的河谷的貴婦,穿著短襯衣的先生:公證人、醫生、銀行僱員。“土地的容貌”吸引了他們,因為他們都是從土地上走出來的,要麼是農民的孩子,要麼自己原本就是農民。他們都是這塊土地哺育出來的,從土地中吸取了自信和力量。

還有一些是農場工人,小農場主。他們是進城來活動活動,消遣消遣的,要麼出於好奇,要麼是閒來無事。

梅南德很激動。“這麼多人!您看,這是朗波里奧第一次接待這麼多人,我們這次活動搞得很成功!”他趴在我的講臺上,裝做擺放長頸瓶和玻璃杯的樣子,“您看,最後一排靠右邊的那位,那是阿朗薩斯,他還把夫人和千金也帶來了。”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在告訴我什麼秘密似的。“唐?阿爾達貝託?阿朗薩斯擁有河谷西部直到阿里約的所有土地和鱷梨樹。他可是個大人物,是《旅程》雜誌的投資者,我們最主要的贊助人之一。”我盯著內院盡頭的人影搜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一個乾瘦乾瘦的傢伙,衣服是灰的,臉也是灰的,頭頂已經禿了。兩個漂亮而精神的女人分坐在他的兩側。雖然有家人陪伴,他的臉色仍然陰森森的,像極了電影裡的匪徒。

我介紹了土地的容貌。

我介紹了河谷,彷彿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

火山爆發,熔岩流淌,幾個世紀的灰雨;這塊由紅土、草原、風成土和苔原組成的土地;俄羅斯地理學家多庫恰耶夫的發現,他關於描繪一幅運動中的土壤容貌的設想;滑坡、結冰、漫流;河谷底部這塊聚集了禾本科植物腐殖土的凹地,為細菌的發酵與浸潤提供了有利環境。

我誦詩般的演說聲在朗波里奧的內院裡迴盪。我用自己不純正的發音和粗略的翻譯把這些科學術語傳達給聽眾們。我說到肥沃的黑鈣土,其中腐殖質的含量竟然超過百分之十;我又說到另一個極端:中亞貧瘠的草原和矮林。我說到淤泥和凍土,顏色跟黑墨水一樣,那是黃土和腐殖土的混合物,可以深達一米多。我說,這種土黑得就像伊甸園裡的土壤一樣。我說出了伊甸園的真正的名字,它們在朗波里奧的院子裡迴響:黑鈣土,栗色土和淋溶黑土。

我感到自己酒力發作(我承認上臺前喝了幾杯苦咖啡)。我無法將目光從那些注視著我的面孔上移開,那些冷漠的、不易親近的面孔,那些躲藏在深深的眼眶中的眼睛。我感到,我必須抓住他們的思想,不能讓他們分神,不能讓他們的目光離開我的目光,哪怕一秒鐘也不行,這似乎是我命中就已註定的。我不再講腐殖土、鉀肥、硝酸鹽,不再談是什麼使河谷的土壤一年中能夠收穫兩次,也不再說土地所有者從土壤中得到了多少金錢,把這些地理財富轉變成他們銀行儲蓄中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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