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飛快地掠過一個念頭——怪不得,他一個博物館的年輕工作人員竟然買得起別克車,原來,人家還是副館長!
如此說來,照顧她應該不會是館裡下達給他的任務了。那麼,他對她如此關心又是為了什麼?
“喂!”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動,耳邊,謝宇燃溫柔慰貼的聲音裡帶著三分笑意,“胡思亂想小姐又在神遊了?呵呵,你不是說想來博物館嗎,怎麼愣在門口不進去?”
夢境(一)
中國曆代傢俱展館。
適宜的溫度,使每一個踏進館內的人感覺神清氣爽,身上的浮汗盡收。柔和的光線從高挑的天花板上投射下來,將館內眾多的藏品襯托得益發精緻而迷離。
工作人員老王斜倚在椅背上,注視著前方玻璃窗外一叢在微風中搖曳的竹子。館裡太靜了,靜得讓他的上下眼皮一次次地試圖親密接觸,又一次次地被他強行分開。
“唰——”面前拂過一陣疾風,吹得他額前僅剩不多的幾根頭髮微微飄蕩。老王一個激靈,黏稠而甜蜜的瞌睡從腦海中忽然抽離而去。
他睜大眼睛,朝著風拂過的方向看去。屋角,飛旋著一個銀灰色的身影。紛披的黑色長髮,雪白的球鞋、輕飄飄的衣襬高高蕩起,她在館內飛快地繞了一圈,忽然折轉身徑直向他走來。削尖的瓜子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彷彿兩汪幽潭緊緊地盯住了他。
老王抓住面前的桌角站起身來,臉上浮起了一絲驚懼。
那晚,他聽到一聲淒厲的呼喚之後匆匆地開啟了傢俱館的門鎖,記得明明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地都檢視遍了,別說人影,連只蒼蠅都沒瞧見啊。偏偏過後不久,謝副館長帶了幾個人來找他,讓他再次開啟門……
就是她!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子,直挺挺地躺在紫檀千工床上,雙目緊閉,彷彿死了一般……
“你……是你!”他低呼著張大了嘴巴。
洛雨季沒有理會他的話,伸出右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
“床呢?床到哪裡去了?”
“床?”老王愣怔著,艱澀地嚥了一口口水,“什麼……床?”
“那張千工床啊,紫藤千工床……以前放在這裡的,現在怎麼沒了?”洛雨季聲音顫抖著,豆大的淚水順著眼眶“吧嗒、吧嗒”滴落在桌面上。
老王后退一步,不解地盯著這個情緒激動的女孩:“呃,那張床啊,那個……”
話音未落,卻見從身後匆匆走過來一個人,伸出雙臂將眼前搖搖欲墜的女孩一把攙扶住。
“雨季,你怎麼了?”
洛雨季回過頭,透過朦朧的淚眼,依稀看到了一雙關切而溫暖的眸子。
“謝宇燃!”她輕喚著,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攥緊了他的手,“你不是副館長嗎?你告訴我,原先放在這裡的那張千工床到哪裡去了?”
謝宇燃微微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笑了:“哦,那張床和其它鎮觀之寶一起被送去歐洲巡展了,大約要一週後才回來。”
“一週……”洛雨季低呼,呼吸驀然一窒,眼前漫過一片如淵的黑暗。
一週,在天啟就是長長的一年啊!雲灝,雲灝……
何忍分離!
夢境(二)
開滿鮮花的小路蜿蜒著伸向前方。路的盡頭,是一片煙水蒼茫。拍岸的波濤彷彿柔情的鼓點,一聲聲地輕撫著沉寂的夜色。
起霧了,飄渺的霧氣在洛雨季赤裸的腳踝邊縈繞。她提著裙角,匆匆地踏著酥潤的芳草,朝著濤聲召喚的方向跑去。
濤聲輕揚,依稀伴著一曲熟悉的低唱。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她停下腳步,入神地傾聽著,臉上浮起了迷離的笑。
這是雲灝的聲音,這是雲灝喜歡的詩。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在前方等著她!
心,砰然跳著,她再次邁開腳步,向著霧氣掩映的河岸邊跑去。重重的雲霧間,忽然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月光彷彿銀色的劍從天幕間劈落,清冷的輝煌霎時點亮了人間。
濃霧散去,翻湧的河水變得靜謐無聲。對岸月光下,一個白色的身影面河而立,俊逸而挺拔,彷彿芳草叢中一株傲立的雪松。
“雲灝……”她低喚,溫熱的淚水濡溼了眼睫。
那人緩緩地回過身來,眉目清朗、五官深邃,俊美到了極致,卻又親切熟悉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