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我也想到了,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故而不敢貿然定論。”
梅雪霽抬起眼問:“什麼事?”
梅雪峰蹙起雙眉,目光中掠過幾分猶疑:“我記得當年沐恩堂接收的那個病人,是誤將一種叫蒼鷺珠蘭的花當做茉莉花來煮茶飲用才發病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
“蒼鷺珠蘭?”梅雪霽倒吸一口涼氣,“我在《擷芳譜》上見過這種花,花開如豆,花色潔白,還有濃郁的香氣,與茉莉極為相似。只是,這種花卻能使人心生幻想,行為癲狂,以至於傷人、自戕而不自知。”
梅雪峰點點頭:“正是。我早就懷疑紫瓊他們也是中了蒼鷺珠蘭的毒。但是此花毒性不大,必要將其投入水源長期飲用才會令人發病。我不明白,若果真如此,為何病的偏偏是他們幾個,宮中其他人卻至今無恙?”
梅雪霽想了一想,抬起眼來道:“哥哥難道不知道,皇帝和嬪妃們飲用的水,全部取自上林苑伏波山間的映月泉?”
“這我知道,”梅雪峰道,“我說的是侍琴他們,掬月宮的宮女太監們喝的都是院中的井水。若是掬月宮的井水有問題,那為何侍琴喝了卻未曾瘋癲呢?”
梅雪霽回眸望了一眼侍琴,只見侍琴嘟著嘴,一臉的迷茫。立在她身邊的王孝福卻半低著頭,眼睛不停著眨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梅雪霽低頭沉思了良久,心中依舊沒有答案。只得站起身來,一把拖起哥哥的手道:“既然有些眉目了,咱們不如去掬月宮的井邊瞧瞧吧,也許,到了那裡會有靈光一線?”
梅雪峰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也好,去看看再說。”說著,他帶著梅雪霽他們三人走出屋外,回身將東廂的房門鎖上,離開了太醫院。
兄妹二人各懷心事,並肩在林間的青石小徑上走著,腳步匆匆,踏過粘霜的衰草,一任冰雪濡溼了鞋尖。侍琴和王孝福看他們一臉的凝重,也不敢多說什麼,四個人默默地一路走來,終於到了掬月宮外。
掬月宮硃紅的宮門緊閉,巍峨的宮牆內一片寂靜,只有幾隻灰羽的麻雀在雪跡斑駁的玉石臺階上跳躍覓食。
梅雪霽遠遠地看見門上碩大的銅鎖,心裡微微失望著:“哎呀,鎖上了。”
侍琴眼珠一轉,勾唇笑道:“奴婢記得宮後有一道邊門,平時是奴才們進出換班用的,我懷裡還有鑰匙,要不要去試一試?”
梅雪霽心中暗喜,趕緊說道:“那咱們快去吧。”
侍琴帶著他們沿著宮牆繞到後面,果然見那裡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小宮門,門上也掛了鎖。侍琴掏出鑰匙試探著插入,只聽“嘎達”一聲,鎖頭竟然輕輕跳開。
侍琴回眸一笑道:“成了!”當下除了鎖,伸手推開門,將梅雪霽他們引了進去。
偌大的掬月宮空無一人。落日的餘暉播灑在金色的琉璃頂上,淡淡地泛著柔暈。沉暗的殿影起伏在悠遠的群山間,天邊雲光杳渺,襯著遠去飛鳥的影子,分外孤寂與蒼茫。
樹影扶蘇的曲徑長廊內、雕欄玉砌的亭臺樓閣旁、清流潺潺的蓮花拱橋上,再看不見昔日穿梭忙碌的紅裙翠袖、也聽不見盈耳的嬉鬧說笑。
整個宮苑,靜得像一潭死水,縱然富麗精美依舊,卻已難掩一絲淒涼與頹廢……
莫名的,有一種酸楚襲來,濡溼了梅雪霽的眼眶。
“霽兒,你怎麼啦?”梅雪峰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輕問。
梅雪霽迅速眨了眨眼,隱去了眸中的淚光,笑著向哥哥道:“沒什麼,咱們快去找那口井吧。”
井桐雙照新妝冷(一)
那口名為“澄碧”的水井坐落在滴翠亭後的一棵古樟樹旁。風拂樹梢,不時有深綠色的樟樹葉從枝上落下,飄入深不見底的井中。井臺邊的白色石階早已被磨得潤澤發亮,人立在上面,竟能照出模糊的影子。
梅雪峰抓過井臺邊的桐木水桶,正要丟入井中。身後的王孝福趕緊上前一步,從他手中接過桶繩,陪笑道:“駙馬爺,還是奴才來吧。”
梅雪峰微愣了一下,臉上霎時有些澀然,只得默默地將桶繩交給他,後退了半步。
王孝福打了水上來,擱在井臺上。梅雪峰走過去,用手掬起一捧水來,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眯起眼品咂了良久,方點頭道:“這水果然有一股奇怪的甜味,而且隱隱帶著一股茉莉花香,確實像蒼鷺珠蘭的味道。”
梅雪霽挑起眉,臉上帶著幾分驚喜:“是嗎?讓我嚐嚐。”說著,就要伸手過來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