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勉力坐起身來,用牙咬著撕開衣衫下襬,一支弩|箭刺入下腹,所幸入肉不深。他在草叢中埋伏了一天粒米未盡,加上狂奔一氣,此時疲憊至極,咬牙將弩|箭拔出,頭暈眼花地將傷口包紮好,方拄著重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他循著浩氣營地方向走,還未走出多遠,便見前方模模糊糊一個高大人影,待到走近了,那人身著卻是南詔軍士的戰甲。
穆玄英虛弱地吐出一口氣,將重劍藏於身後,只盼這個南詔兵認不出自己,只當自己是個普通百姓放了。他屏息凝神,那南詔兵卻直直地朝他走來。
穆玄英閉了閉眼,按了按下腹傷口,一陣劇痛使腦中清醒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氣,重劍舉起,向面前之人狠狠劈下。
那南詔兵卻絲毫不懼,伸手將他重劍托住,彷彿想起了什麼,將頭盔頂起,露出一張穆玄英極為熟悉的臉來。
穆玄英此時已辨不出眼前景象是真是幻,輕聲道:“師父……”喃喃,“就算是假的,死前能再見一面,也是好的……”說畢終於脫力,下腹傷口崩裂,昏暈過去。
唇間一陣清涼,穆玄英睜開眼,動了動身體,下腹的傷已不再灼燒般疼痛,想是敷了金創藥重新包紮了。謝淵將他扶起來靠著背後大樹,遞過手中水袋。
“師父……”穆玄英眨了眨眼,“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
謝淵將頭盔取下放在一旁,道:“段儉魏率弩兵陣前來圍營,僵持了兩日,軍師與我均猜測多半是因南詔王認為浩氣盟手中握有大唐南詔兩國交戰的關鍵之物,生怕我們出去向唐軍報信。營中雖有糧草一時不愁,但是敵情難辨,當真不知段儉魏要圍我們多久,於是我便佯裝已認出段儉魏藏身之處,隨意找了個小兵射了一箭,要他出來談。”
穆玄英“啊”了一聲,道:“天龍寺也被圍。”
謝淵點頭道:“我想到了。浩氣營被圍得嚴嚴實實,想來段儉魏不會讓你成為漏網之魚。你失血多了,多喝些水。”
穆玄英抬起水袋灌了幾口,笑道:“段儉魏是不是就乾脆李代桃僵,讓那中箭的小兵過來與你談?”
謝淵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眼中頗為憐惜,道:“是……段儉魏也生怕我們會趁機將小兵拿下相脅,於是那小兵來到營口,只肯站在距離箭陣不到三尺之處,距我們極遠。”
“軍師同他瞎扯拖延時間,月弄痕便……去紮了數個假人。”
“噗——”穆玄英一大口水噴出來,嗆得咳嗽不止,謝淵斥道:“如此不小心,身上還有傷。”
“咳咳咳,”穆玄英笑道,“這個,那個,師父,這件事你怪不得我,我實在忍不住,因為……這個,我從天龍寺弩陣中逃出,也是扎的假人。”
謝淵忍俊不禁,摟了摟他的肩,道:“只因段儉魏的弩陣旨在圍困而非傷人,因此投鼠忌器……原本用真人前去擾亂箭陣也是可以的,但是弩|箭無眼,不能讓盟中弟子前去冒險。此次小齊也立下不少功勞,他人小靈活,在箭陣前亂竄,引走弩兵視線,我得以暗地將那小兵拖入營中,換了他的盔甲……待我出去時,十數假人同時放出,段儉魏即便懷疑盔甲下已換了人,卻也來不及了。”
“唔……”穆玄英還是忍不住笑,只是笑得容易扯痛下腹傷口,當下收斂了些許,忽地想起一事,慌忙握住了謝淵的手臂,“不對……這個方法,自己同假人一起飛出,定然要受些傷的,師父你……傷在了哪裡?”
他聲音微微發抖,在他心目中,謝淵是不敗的,也從不受傷的神祇,然而此刻意識到師父定然受傷了,一時竟惶急無措,生怕傷得重了。
謝淵笑道:“無妨,在背上,小傷。”
穆玄英不由分說,坐直了上身,為他除了身上戰甲,將他撥轉過身,背上弩|箭已除,傷口簡單地糊了一層藥,血倒是止了,只是沒有包紮。謝淵尷尬道:“背上包紮不了,便由它去罷。”
穆玄英脫了外衣,用牙咬開成長條,到他正面去,用長布條圍過後背傷口。
“你給我買的新衣服,都給稻草人穿啦。”他手上動作,垂著頭喃喃,“重劍……我也看到了。”
他雖已長成挺拔少年,同謝淵比起來身形仍是略顯矮小,此時湊近了為他包紮傷口,幾如被他抱在懷中坐著一般。他將長布條繞了幾圈,停下了手,笑道:“師父曾說,天策出身之人,征戰沙場,視如性命的有二,一者是馬,二者是手中長|槍。師父生怕我活不過二十七歲,所以,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為我續。”
謝淵靜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