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了兩個多月,宮裡還是和從前一樣平靜。大內情報網只有在元帝或是懷瑜的授意下才能拉開,她要做的事,與兩者均是背道而馳,那麼就必須自己培養羽翼。青墨在明,沉非在暗,她在宮中做內應,首當其衝的目標是扳倒程競陽。
若要直取程競陽的性命並不難,但那隻會加重懷瑜的心病,而如果讓元帝知曉真相,他斷然不會再給程家留活口。兩廂折中,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拖延時間,逐漸瓦解程姚兩家的權力,即便不能令程競陽知難而退,也能給懷瑜一個喘息的機會。
誰都明白,懷瑜才是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人。稍有差池,便會被吞得連骨渣都不剩。
可是,沉璧覺得他越來越難靠近,她只佔據著他心裡的一小塊地方,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見其他。
懷瑜與若蘭的婚禮沒能如期舉行,在姚家接二連三的被人揭發出行賄貪贓賣官鬻爵之類的醜行後,元帝開始閉口不提這樁婚事。其實,南淮的吏治本就滿目瘡痍,往更遠點說,無論哪個國家哪個朝代,官場本身都不是潔淨無瑕的。水至清則無魚,但每條魚兒也必須在統治者的掌控下,倘若一不小心得意忘形,把泥漿翻湧到了檯面上,那就怨不得要被當作殺一儆百的典型了。沉璧深諳其理,所以,姚家鬧到檯面上來的事兒,倒也不全是偶然。何況,元帝花費了近半生才治好外戚給朝廷留下的陰影,怎會容忍類似的事再次在眼皮底下上演,唯一的不同,是姓段改成了姓姚。於是,他有意冷落姚若蘭以示警醒,相比之下,沉璧的伶俐可愛愈發討他歡心。
元帝對沉璧,並非如外界傳言的那麼不堪,無論怎樣努力,他始終看不清那個據說長得和曦兒十分相像的女孩。每每聽到她婉轉清越的聲音,他的確會歡喜,但那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喜愛,而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思慕。
他特許沉璧從宮外帶來一名相熟的丫鬟照顧她起居飲食,還免去了她的三跪九叩之禮。小丫頭很會察言觀色,常變著法兒逗他開心,便如眼下,說書說得好好的,冷不丁就冒出句插科打諢的話,惹得他數次噴茶,威儀全無。
他常想,如果曦之能給他留下一個這樣的女兒,該有多好。
窮途末路
“……再說,古代有個武周帝,她……”
“哪個古代?朕怎麼從沒聽過武姓王朝?”
“哦,虛構,純屬虛構。”沉璧反應快:“這個不是重點,臣女要講的是這個皇帝手下的水利治理,她設立了專職機構和專職官員管理國家水利事業,為大規模的興修水利,她還下令召集具有勞動能力的乞丐,鼓勵他們用勞力換取食物,表現好的還可以當上小工頭。她的作法很好的激勵了老百姓的積極性,一到農閒季節,大家就很踴躍的報名,等到農忙,往年建成的水利工程又讓大家享受到了實惠,兩者正好相得益彰。”
“你的腦袋裡哪裝得下這麼多故事?”元帝感嘆之餘,禁不住好奇。
“編故事很容易,難的是真正去做。臣女常想,譬如水利漕運之類關係大局的事情,需得集權才能令行暢通一呼百應,當地官員應掌控全域性,否則……皇上應該還記得兩年多前,程段兩家為漕運而起的糾紛導致太子墜崖,這樣的悲劇,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
“言之有理。我朝為商不為官,有利可圖便爭作一團,出了紕漏就互相推諉,原是朕的疏忽。”元帝沉吟半晌,轉頭對周德吩咐道:“程愛卿正好快要動身去均州了吧?不如讓他稍緩一陣,朕也好挑選一名欽差大臣與之同行,水庫的事,也有待商榷。”
“是,奴才這就去傳口諭。”
沉璧抿了抿唇,沒吱聲。
“怎麼,說書說累了?”元帝注意到沉璧一反常態的安靜,忍不住打趣。
“不,”沉璧搖搖頭,小聲說:“臣女只是擔心……這樣算不算干涉朝政?”
元帝聞言爽朗大笑:“如此也叫干涉朝政的話,那朕得好好鼓勵一下後宮的女眷們向你學習,多給朕出些好點子。”
“臣女不敢,不過是成天無所事事的突發奇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元帝慢條斯理的截斷她的話:“難得你是個深明大義品行端正的女子,懷瑜果然好眼光。日後你跟了他,也應當像現在這樣,多從旁勸誡,耐心教他做個好皇帝。”
“多謝皇上成全。”
沉璧大喜過望,忙跪下謝恩。她總算得到了元帝的應允,下一步,只要她能在姚若蘭之前,順利嫁給懷瑜,與他有了昭告天下的夫妻之實,事情似乎就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