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怕沉璧會立刻抗議。
好在沒有。
玩笑歸玩笑,對於程懷瑜的為人,沉璧當然不會懷疑,她只是想到另一個問題:“你之前都上哪兒將就呢?”
“有空房,但是不能老睡一處,還要趕在清掃丫鬟起床前收拾回原樣。所以,還是書房長桌好,”程懷瑜有點不好意思:“我讓小猴子偷運了被褥藏進去,鋪起來和床沒兩樣。”
沉璧不由自主的想象程懷瑜笨手笨腳鋪床疊被的樣子,初覺好笑,後來卻有點內疚,這裡原本是他的臥室,如今換了張足以躺下三個人的紅木大床,正主兒卻沒了去處。
“你是說……那玩意?”沉璧指了指窗前的書案,長度不足一米。
程懷瑜點頭又搖頭:“書房的那張比它要寬大些,而我睡覺正好喜歡蜷著……”
“我有辦法了。”
沉璧跳下床,拿過桌上的碗,將沒喝完的湯倒進花盆,盛了一滿碗清水。
“你在幹什麼?”程懷瑜看得稀裡糊塗。
沉璧麻利的鋪開左右兩床被子,中間隔了一尺地兒,擺放好裝水的碗,回頭笑吟吟的解釋:“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窮人家的待客習俗,尤其是邊遠的荒夷之地,家中來了客人,卻沒有多餘的鋪蓋,只有讓客人與自家人同睡一張床上,男女通鋪,若有妻女,睡前就在她們身邊擱一碗清水,以示無暇,第二天早起時,水碗若安然無恙,窮人家的朋友算是交定了,反之就棒打落水狗咯。更有甚者,還用此法來擇婿,考驗對方品行。”
程懷瑜聞所未聞,半信半疑道:“真有此事?”
“我也是道聽途說,但事實明擺著呀,只要問心無愧,何必強拘小節?”
程懷瑜默然片刻,隱約猜到了沉璧的用意,想她不顧禮俗嫁給自己已屬不易,自己斷然不能失了分寸,滿心感動之餘擺手道:“算了,我還是……”
“連我都不介意,你怕什麼?”沉璧故作訝異:“莫非你真有小人之心?”
“你不要亂想,”程懷瑜哽了一下:“君子坦蕩蕩。”
“那就行了,你睡裡側。”沉璧簡潔明瞭的指示。
“為什麼?”明明是留給女人的地方,大男人睡著像什麼話?
“萬一有什麼不對,我逃跑起來也比較容易。”
沉璧鎮靜得好像在談論天氣,程懷瑜再次敗北。
夜深了,燭光透過淺綠色的嵌紗燈壁淡淡灑落在床畔,程懷瑜睜眼望著床頂,一點睡意都沒有,身下是柔軟的床墊,他卻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不敢動。
沉璧臨睡前還在夢囈:“水漏一滴,一百兩哦!”
他倒不是心疼錢,而是……怕驚醒她。
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她細微而平穩的呼吸。漸漸的,半邊身子都麻了。
他扭轉頭,偷眼看了看沉璧。
熟睡的女孩嘟著紅潤小嘴,卷卷翹翹的睫毛像兩柄細密的小扇子,在眼瞼處投下輕輕顫動的陰影,模樣甚為可愛。
春日的夜晚有些燥熱,程懷瑜忍不住輕輕側身,枕著自己的胳膊,將沉璧的睡相盡收眼底——她似乎也嫌熱,秀氣的柳葉眉不勝其擾的微微皺著,臉頰沁出健康的潮紅,水靈靈的如同沾著晨露的蘋果,讓人看得口乾舌燥……
程懷瑜這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幹得就像著了火,火苗由上而下蔓延,在他警醒之前,“噌”的點燃全身,蒸騰出一層細汗。他感到不對勁,驚疑之下,想起老太太差人送來的補品——
“……劉太醫說少爺新婚不久,該好生補補。”
該死的劉老頭,給他補的是什麼!
興許是他動靜太大,沉璧哼哼唧唧的朝外翻了個身,被子掙開一條縫,伸手撓撓耳朵,趴著繼續睡。
絲衣半滑,露出小半個珠圓玉潤的肩頭。
小小的一方床幃,連空氣都變得滾燙,程懷瑜聞到的全是女孩的體香,他顫抖著手替沉璧將被子重新掖好,儘量不去碰觸她的面板。然後,咬緊牙關,在心中默誦聖賢書。
從孔子的《論語》到老子的《道德經》,直到雄雞唱曉,直到周身乃至髮根都溼答答好似泡了整宿熱水澡,這艱難的一覺才算睡到了頭。其間,程懷瑜重溫了一遍私塾,兼帶替翻滾無常的沉璧做好保姆——保證她不壓到那碗關乎兩人名節的水,保護她不掉到床下。
曙光透過窗紙,微微泛白。程懷瑜有氣無力的撐起身子半坐著,望著平平滿滿的一碗水發了會呆,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