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屋子,她悶悶的要睡覺,發現茉兒背朝外睡在床上,被子也沒有蓋,案上的藕粉都快涼了,虛弱地發出一絲白氣。“茉姐,你不吃了麼?怎麼被子也不蓋。”她走過去想要幫茉兒蓋上被子,茉兒卻猛地坐起來,有些神經質的揚手打落那碗藕粉,復又神色痛苦的倒在床上。籃杏嚇了一跳,忙道:“你怎麼了?”茉兒含糊道:“肚痛……”籃杏道:“你躺好,我去媽那裡給你找些藥……”“不準去!”茉兒截斷她,面露慚色道,“我恐怕是有了……”籃杏頭皮猛地一麻,囁嚅道:“你……誰的呀?要不我和藍核去找那人,問清楚!”——她忽然想到藍核,想找機會和他在一起。茉兒只是哭道:“我哪裡知道?這幾個男人……你們別給我添亂了,洩露出去小心你的皮子!”
籃杏跪在床邊,急道:“我總得給你想法子。”
茉兒道:“你把帳子放下來,我覺得害怕,你給我乖乖站在外面說話……”說著仍舊是哭。籃杏忙把帳子放下來,聽帳子裡影影綽綽的人說話:“就知道沒一個有好心眼!被他們坑慘了!當初哪一個不是服服帖帖的?”——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其實什麼女人到頭來還不是淪為任男人玩弄的動物,好一點的嫁為人妻,從琴棋書畫變成油鹽醬醋,縱然抵禦了外界的誘惑,終究不過一張沒有生命印記的白紙,在上面描龍畫鳳的還是男人;差的就是淪為舞女娼妓,名不正言不順地賣弄韻致,全成了狐媚子,只等人老珠黃從良,重蹈“好人家姑娘”的覆轍……茉兒看起來是隻能做第二種了。
籃杏用衣袖幫茉兒拭盡淚,小心翼翼問:“好點麼?肚子還痛麼?”“廢話!你來嚐嚐這滋味。”茉兒罵道,手指頭機械地摳著床單,要扣出一個洞的架勢。籃杏吞吐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這話正說到茉兒心裡,也顧不上罵籃杏了,她閉著眼,淚滾滾地流下來,青絲潮溼地爬在臉上,頭朝胸口窩著,脖子上一圈一圈的肉,如同晉魏時期佛像雕塑的脖子,殘留一些爽身粉的白痕,總是悽悽涼涼的模樣。籃杏正色道:“你先別哭了,哭了對身體有什麼用,你說有什麼辦法,我立刻去給你辦。”
茉兒別過臉道:“頭一個,不能讓我爹媽知道,第二,我不能要這孩子,我的名聲再差也得家人,拖個孩子叫我怎麼辦?你去把我的姐妹找來,她們有藥方,準能廢了我肚裡的孩子!”籃杏面露難色,她真不願去窯子裡找那些姑娘,茉兒咬著牙冷笑道:“不敢去呀?以後你有的是機會呆在那兒!這會子不用跟我裝清高。”藍杏一聽就變了臉色,心裡直罵茉姐講話不留口德,這種時候還要逞口舌之能,然而看著她嘴唇漸漸沒了血色,藍杏到底是心軟了,微慍著說道:“你躺好了,我就去。”茉兒還要絮絮叨叨的說什麼,她也懶得聽,甩手出了門。
她到底是個膽子細的,哪敢去窯子裡找那些下流姑娘,坷坷愣愣去了幾家藥鋪問方子,任是哪家姑娘,詢問這等難為情的事,臉也要紅上半天的,問到方子又四處抓藥材,生怕人家看出她買的是打胎藥,這事雖與她無關,她卻不能不為自己多做打算,她剛剛在雜耍場子立住腳,任何流言蜚語都會把她打倒的,她心裡明白得很,另外兩家賣藝的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的,雜耍場子這地盤是塊肥肉,哪隻餓狼都不肯放嘴的。累了小半天,直到晚上,籃杏才蹲在茉兒屋子裡幫她熬藥。中藥素來都有一種寒香的,小油爐子藍汪汪的火咕嘟嘟著著藥,那寒香就潺緩不絕地溢位來,兩個人心裡終於能靜一靜,尤其是茉兒,經歷了這一整天的突變,心慢慢舒緩下來,幾乎要睡著了,只怕連夢都是惺忪的……
第五回 客施妙手空空技 主藏芳心惘惘情
第五回 客施妙手空空技 主藏芳心惘惘情
金家小姐做壽的那天,藍核籃杏身上的寒酸就不必解釋。大清早的,這些藝人就被金家僱的包車一個個拉到偏廳裡候著,在那吊吊嗓子,活動筋骨,又交待了不許出大聲,怕吵到了金家太太小姐。藍核籃杏隨藍慶來坐到包車上,只覺初晨涼浩浩的通體吹著,心裡的滋味很是複雜。籃杏一直在問金家如何、小姐如何,實際上她只是想講話,想一直在藍核耳邊聒噪,強行把藍核的世界分成靜與動的兩半,她要用喧譁的動的一半把他壓倒。藍核還是靜默著不語,偶一開啟手掌,發現掌心上有五個淺淺的指甲印,那是籃杏留下的,他們時常練的一套拳法是要求他迎面接住籃杏的掌,再順勢握回自己手心裡,然而籃杏的指甲尖且硬,久而久之就在他手心裡刻下了這幾個淺淺的指甲印。小白印跡如同半閉的細眼睛,還在半夢半醒中,泛著冷而白的光,私底下卻洩露出真感情,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