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茉莉的態度把火柴惹火了,火柴衝過去一甩手就是一大嘴巴,啪的一聲,我都驚得目瞪口呆的。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有人使這麼大勁兒抽人的,估計上次姚姍姍抽我都沒這麼來勁兒。李茉莉不再說話,她應該知道火柴的脾氣了,可是她依然用一種特別仇恨的目光看著火柴,我突然覺得這種目光很可怕。
火柴又掄圓了給了她一耳光,她說,有種你他媽再用這種眼神看我!
白松站起來了,他走到火柴旁邊,我知道白松有點生氣,不管是誰,哪怕關係再好的朋友,自己的女人被連著甩了兩個嘴巴,誰都不能不生氣。白松去拉火柴的手,他壓抑著火氣對火柴說,你夠了啊,沒完沒了了是不是,什麼事情不好說非要這麼著啊?
火柴一轉身一耳光衝白松抽過去,她說,滾你丫的!
白松一下子愣在那裡,我也愣了,可是我真沒見過這種場面,我本來想說點什麼,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本來我覺得我對文字已經駕馭得很好了,這個生活已經被我用文字描摹了多少遍了,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個生活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永遠有無數我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突兀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對它臣服。我眼睛有點脹,想流淚,可是我知道現在的場合是多麼地不適合矯情和軟弱。
火柴指著白松說,白松,如果你還把聞婧當朋友,把林嵐當朋友的話,那麼今天你就把嘴給我閉了!我要讓你知道,你到底做了多麼久的傻B!
白松望著火柴,說,你什麼意思?
火柴很輕蔑地看了李茉莉一眼,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戴了無數頂綠帽子在大街上在這個北京城了溜達了大半年!你心裡那個純潔的小茉莉跟我當初一樣,是個純潔無比的小雞頭!
我有點不忍心去看李茉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去看她,她蹲在地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咬得都出血了。其實我心裡在問自己,我們這樣是不是很殘忍。其實我已經沒有答案了。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會像火柴這麼……果斷——或者直接說是殘忍。可是當我想到聞婧的時候,我想到她站在醫院的窗戶前眺望外面深沉得如同夢魘一樣的夜空的時候,她的那些眼淚,就足夠讓我一輩子無法原諒李茉莉。
沒人說話,周圍很靜。白松走到李茉莉面前跪下來,他摸著她的臉問她,是真的嗎?白松的語氣讓我覺得心疼。我記得在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以前,白松在學校也是這麼溫柔地對我說話,好像怕聲音大了會嚇到天上的飛鳥一樣。那個時候的白松喜歡穿運動服,留著短的乾淨的頭髮,下巴上總是留著鬍子沒有剃乾淨的青色,他總是奔跑在夕陽下的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在夕陽的剪影裡露出明亮的笑容,而且他還威逼利誘要我去幫他買飲料,當我拿給他的時候他還開玩笑地跟周圍的人說你看這是我女朋友,多體貼。周圍太多人我不好意思打他,不是因為我照顧他的面子,而是我怕破壞我扮演的淑女形象。而這麼多年之後,現在面前這個白松,已經穿起了深色的西裝,頭髮光亮,那麼地成熟,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見那個在陽光下露出牙齒大笑的白松了。
李茉莉站起來,她用手整理了一下剛剛散亂開的頭髮。她看著白松,說,是的,火柴說得沒錯,我就是她說的那種……雞頭。我看得出李茉莉用了最大的努力來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知道她現在不敢哭,她不願意在火柴在我面前哭。可是我知道她內心很難受。就像當初姚姍姍一個耳光扇得我幾乎心都碎了的時候,我也沒哭,因為我不想在敵人面前哭,如果姚姍姍不在,那麼我會在顧小北面前流光我一生的眼淚。現在也一樣,如果我和火柴不在,那麼李茉莉肯定會在白松面前流下她現在努力隱藏的眼淚。
可是,能隱藏嗎?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眼淚。我突然發現自己對李茉莉一直都不瞭解,我以前就一直覺得她是一個文靜而斯文的女孩子,家庭條件不好,沒見過什麼世面,單純而善良。可是現在,我完全分不清楚了。
火柴對白松說,白松,你看清楚,這就是你一直愛的女人。你把耳朵給我豎起來,我還沒說完。你知道聞婧和林嵐怎麼會遇見那些流氓的嗎?就是你面前的這朵茉莉叫人去的。
我拉拉火柴的袖子,可是她還是不管我,繼續說下去。
白松跪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他的眼睛埋在他額頭前的頭髮下面,我看不清楚。可是他面前的地毯上有一滴很分明的水跡。
李茉莉走過來,站在火柴面前,她的眼睛很紅。她指著我指著火柴說,對,就是我叫的人。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