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桌子,說實話我有點兒後悔,我的手被震得特別疼,可是我還是得裝大頭蒜,要疼也要等我把該罵丫的罵完了我再自個兒疼去。我說,陸敘腦子發熱你丫腦子也跟著進水是不是?能力?姚姍姍在學校每年被關掉的科目多得夠嚇死你丫的。你丫覺得她漂亮覺得她看著舒坦你儘管用,我沒意見,我乖乖地把辭職信遞上來再吧嗒吧嗒悄悄地走,我屁都不放一個。找這麼個喪盡天良的理由來壓我,你大爺的!我一衝動,把火柴說話的操行給弄出來了。我心裡想我今兒個反正就這麼著了,你丫有種叫保安進來把我放平了。
張浩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到後來整張臉都綠了。估計他還沒被人在公司裡這麼罵過呢。可是幾分鐘之後張浩變得很平靜,就是那種很無奈很無奈的平靜。我當時有點兒不相信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這樣的人的臉上。就如同要我相信大風車裡金龜子一臉天真燦爛的表情出現在新聞聯播裡一樣,難點兒!
張浩站在他辦公室高大的落地窗玻璃前,看著下面的芸芸眾生。他說,林嵐,你覺得他們生活得辛苦嗎?我覺得很辛苦。每個人都很辛苦。這個世界不會符合你所有的想象,甚至連一個你的想象也不符合,可是我們還是得生存下去。其實我知道你的能力,當初陳老闆介紹你進來我也挺看不起你的,覺得你和那些子弟們一樣,遊手好閒,腦子裡什麼材料都沒有卻整天講著漫無邊際的大話,我最討厭那種人。不過這幾個月來你的工作讓我覺得我開始的看法錯了。可是姚姍姍是那個大客戶介紹過來的,這裡面的事情我不講你也明白。那個客戶和你的陳伯伯一樣,我們公司每年的利潤差不多都是這幾個大客戶提供的。所以開罪不起。這是我的無奈,也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無奈,你懂嗎?
我看著張浩,我覺得他變了個人。我終於發現自己看人的眼光太過簡單,我從來沒有去想面具下面是一張怎樣的面容,我總是直接把面具當做面孔來對待,卻忘記了笑臉面具下往往都是一張流著淚的臉。
我突然釋然了,我覺得特輕鬆。我說JIMMY沒事兒,我說反正我也要回北京去了,我到明年六月就正式畢業了,希望有機會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工作。
JIMMY笑了,我發現一般成功的男人笑起來都特別好看,沒了平時的嚴肅和圓滑,像孩子,特純真。他說,林嵐我隨時歡迎你到上海來,下次不用陳伯伯介紹我也直接用你。
我對他告別後就轉身離開,當我剛要開門的時候張浩叫住了我。他說,其實當初我要姚姍姍代替你的工作的時候陸敘一直不同意,他一直反對,可是姚姍姍認識的後臺太硬。當時也是我逼他的,我說他要不答應我就把你辭了。他不知道我和你的關係,當真了,就答應了。其實當時他和我鬧得比你都兇。你不該說他腦子發熱的。
我伸出去開門的手僵在空氣裡,我突然又覺得自己是傻B。我想起陸敘看我離開公司時那張憂傷的臉,我覺得心裡有點兒酸。原來我一直以為最對不起我的人其實一直在幫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走在前面幫我擋風擋雨擋刀槍,當他沒力氣再站立下去了,我被風雨淋到了我被刀槍刺到了,於是我望著陸敘的方向以為是他給我的風雨給我的利刃,於是我對他破口大罵,可是他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望著我,眼裡充滿了憂傷。
我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個兒吊起來鞭打一頓!我抽不死你丫個禍害。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冬天的雨總是這樣的寒冷。可是我覺得很溫暖。街上的人都撐起了傘,而我很悠閒地走在雨裡走成一個白毛女。我回到家才發現手機沒有帶出去,我拿起手機就看到五個未接電話,一水兒的陸敘的號碼。然後還有一條短訊息。陸敘的,他說出來談談,我下午四點半在人民廣場等你。我一看時間,已經七點了。我知道陸敘這人,特執著,一般等不到你不會罷休。上次在我家樓下,等得頭破血流的也不肯離開。我看看窗外的雨,我想陸敘肯定這會兒在雨裡淋著呢。他和我一樣,從來不帶傘的。於是我馬上出了門。
當我看到陸敘的時候,他站在噴泉旁邊一個賣小吃和飲料的小亭子裡,他買了一杯熱橙汁,他捧著那杯橙汁,嘴裡哈著氣,那些白氣讓他的臉變得格外的不真實。我看到他全身的雨水,頭髮上,衣服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跟一個小巖洞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我站在遠處,我本來想喊他,可是我覺得喉嚨特別堵,我怕我一嗓子把自個兒給喊哭了。我要醞釀一下情緒,等我不想哭了我再喊他。
可是在我情緒還沒穩定的時候,陸敘就看到我了。他剛好把橙汁喝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