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著她,一雙手在她背部撫摸著、拍打著。他眼前又出現了割棘子的小姑娘,鼻子裡湧進一股青草的香味。他把臉貼在她的頭髮上,一絲一絲地活動。鬧鬧身子軟軟的,她的嘴躲閃著他,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後來她全身抽搐,嘴巴貼在見素的額頭上,一動不動。她的兩手緊緊地抓住見素的手臂,越抓越緊。這樣停了一會兒,這手突然鬆開了,用力地推著見素。見素喊著“鬧鬧”,緊緊地用手臂縛住她,貼壓著她的高聳的胸部。他用手去摸她的頸部,往下尋找更滑潤的肌膚。他喘息著,嘴裡發出低沉而急躁的呼叫。鬧鬧掙脫著,用腳蹬他,後來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見素鬆開了她,滿身滿臉都湧出了汗水。汗水從額頭上滴下來,他擦也不擦一下。他蹲在了地上……誰也不說話,眼看著櫃檯四周一絲絲明亮起來。
停了好長時間,鬧鬧說了一句:“我就怕一個人。我怕老磨屋裡那個不聲不響的男人。他是你哥哥。?
“什麼?”見素尖叫一聲。
“我說,他是你哥哥。”
見素定定地看著她。她也毫不畏懼地望著他。她的目光讓他明白她剛才的話是真的。他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一雙腳。鬧鬧聲音緩緩地說著,好象說給遠處磨屋裡的那個人聽:“……他這個紅臉漢子。他一天到晚就那麼坐著,像一塊大石頭。可是從背影兒看是這樣。你不能看他的臉,那上面的眼睛跟他弟弟一樣好看,可是沉甸甸的,看一眼記一輩子。我睡著了還想他這雙眼、他又寬又大的後背。我想趴到他背上哭一場,讓他把我背到天邊上去。我跟你說我想從後面打他──我哪敢呀。他打我,手掌離我二尺遠我就倒了。我喜歡這個大漢子用大掌打我。他真有勁兒呀,他的勁全藏在心裡頭,叫人忘不了他……”
見素聽到這兒自語般地咕噥了一句:“我明白了。”
鬧鬧仍然語氣緩緩地說下去:“你不明白。他抱過我──就是老磨屋剛安上機器那會兒。他怕機器傷了我,一把抱起我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真有勁兒,輕輕一下就把我抱起來,輕輕一下就把我放下來。什麼都是輕輕的,他是太有勁兒了。他今年四十多歲了,胡茬兒真黑……可我怕他。我怕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我“浪”。見素,現在你明白什麼叫『浪』了吧?嗯?什麼叫『浪』?”她說到這兒又格格地笑起來了,大聲地問著。見素正驚訝地聽她說話。思維還沒有跟上來。他想了想,認真地回答說:
“那是因為你身上有股怪勁兒。怪勁兒就是『浪』。”
“『怪勁兒』逼得我怕抱朴嗎?”
見素點點頭又搖搖頭:“『怪勁兒』逼得你渾身打戰,就像剛才一樣。不過『怪勁兒』也逼著你往老磨屋那兒跑。你肯定常常往老磨屋裡邊瞅。”鬧鬧笑著皺起眉頭,說:“老隋家的人真靈。你就一下說準了。我瞅他的後背、頭,他看不見我。這個光棍漢子!這個悶葫蘆!”鬧鬧說得高興起來,兩手掐在腰上,左腿從蹲著的見素頭上撇了過去。見素在心裡罵了一句,但沒有吱聲。他此刻那麼想見到哥哥。他為他焦慮、為他憤憤不平,也多少有點嫉恨。鬧鬧在屋裡走來走去,身體急躁而愉悅地擰動著。明亮的光線照著她的全身,她又像一團火那樣了。這團火滾動著,出了“窪狸大商店”的門。見素像沒有看見似的,一直蹲在那兒。
夜間,見素繼續算帳。那個大數將要扣除的最大一筆款項,恐怕就是原料費了。趙多多承包粉絲大廠的十三個月裡共加工了二百九十八萬斤綠豆。其中的進口綠豆佔百分之四十三,每斤合四角八分;其餘全是來自東北或蘆青河地區的綠豆,每斤合四角三分。這樣進口綠豆的費用為六十一萬五千零七十二元,國產綠豆為七十三萬零三百九十八元,合計原料費為一百三十四萬五千四百七十元。還要扣除再生產費用。粉絲大廠承包之初,除了磨屋、粉絲房、曬粉場的全部裝置接收下來之外,還有生產流程中的二十多萬斤綠豆、庫存二百四十八萬斤綠豆、六十三個澱粉坨。這一切摺合為人民幣約為十八萬二千多元。承包後四個多月的時間內,基本上維持在原來的規模上生產。第五個月購進綠豆三十萬斤,花原料費十三萬五千元。第六個月改裝沉澱裝置,重新擴建了沉澱池、新添了二十多個沉澱缸。第七個月又購進綠豆十萬斤。第八個月改裝機器磨屋。六七八三個月投資為十八萬八千餘元……算到這裡,見素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那個大數需要扣除的部分基本上全部折算出來,再扣除了按合同上繳部分、加上副產品收入,那筆大帳的基本輪廓也就出來了。他吸著煙,不慌不忙地翻動著前一段寫下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