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大致估算一下東宮人手——宮娥們每年也是要有四套衣服的,“三千左右?”
“三千件。”二郎道,“你以為建鄴城中有多少人口?”
如意答不上來,二郎便道,“近二十萬戶,人口過百萬之數。”
“……總不能人人都貧寒吧?”
“是啊,不能。但十倍於三千總是有的。憑什麼只有三千人能領到衣物——還是宮緞所制?”二郎諷刺道,“太子殿下慈悲,旁人若不能見賢思齊,便只會是苛酷。我身為丹陽尹,若只同太子比誰發的糧食衣裳多,倒十分容易,可長此以往會有什麼後果?”二郎一笑,復又垂頭讀書,“可他是兄、是君,我是弟、是臣,我總不能親自去拆太子的臺。所以還是讓阿爹的人來管,於家於國都更方便些,也免得誤事。”
如意想到這幾年在宮外親眼所見許多事情,不由問道,“若沒有大哥哥掣肘,這件事你打算怎麼去管?”
她是全然想不出賑濟以外的法子——貧民之貧常常不是因為懶惰,大都是因為沒有能餬口的生計。冬日最難熬過,而冬日也恰是最清閒的時候,原本就沒什麼活計。
二郎卻隨口就道,“招募青壯修整石頭城,以工代賑。搭建收容所供流離失所之人居住,施米粥、寒衣給老幼病弱之人……”
如意想了想,竟十分可行。不過這些事能否做得好,還要看具體的做法。並不是二郎在此處說一說就能成事。
她當然相信,維摩的作為是出於悲憫之心。她這個大哥哥是有這份慈悲的細緻的。
但是落在二郎眼中,不免有替他添亂的嫌疑。何況維摩身旁確實有那麼一眾幕僚,專門以打壓二郎為務——畢竟就算時至今日,二郎對維摩也還是一個不小的威脅。萬一這些人因人害事,譬如在二郎以工代賑的時候,他偏偏去醒目處直起鍋來,免費給人吃穿住,誰還願意去做工?只怕連不是那麼貧寒之人,也要裝出貧寒的樣子。到時便更難治理了。二郎不但無功,反而容易有過。他又不能盡數推到太子身上。確實如二郎所說,他一動不如一靜。不妨將功勞和美名讓給太子,自己仗著年幼,且先當一個掛名的王爺。待離京之後再施展手腳。
如意也不能多說什麼。
打從心底裡,她還是希望維摩和二郎能夠兄弟齊心。但恐怕就算他們樂意,他們各自手下的幕僚也不願意吧……
她不由便問二郎,“你是想出京就藩了嗎?”
二郎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道,“天下哪裡有十三歲的刺史?”想到他還是吃虧在年紀上,不由就有些煩悶,“就算我想,阿爹也不會答應。至少一年之內,我是別想有所調動。的”
如意看他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想笑,“你這官當的就和少女出閣似的。”
二郎眉就一挑,“你很急著出閣?”
如意差點沒抬腳踢他。
“不過,你這丹陽尹當的,還真是十分無趣啊。”
二郎卻又有了興致,盤腿坐起來,同如意麵對著面,“所以我正想給自己找些樂子——你覺著我從阿爹手中謀個繡衣使的職位如何?或者乾脆就直接微服出巡去。自去年起我就有這個想法,斷斷續續也在京畿近縣走了一圈。外頭當真是形形□□,什麼人什麼事都有,比京城這些毫無驚喜的老套路有趣多了。又能熟悉一下四方民情。”
如意卻早有此想——也許早在四歲時聽維摩給她講說天南海北吃蟲的習俗時,她就已想著日後長大一定要將天下都走一遍。待到後來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更有儘早出宮自立的想法。
這些年在徐思的指導下,也做了一些買賣,手下已有數名行商。也許她在經營上確有天賦,幾次遠行貿易,獲利都十分豐厚。顧淮曾對她說的那些地方土產,這些人也都當真幫她帶了回來。不過她到底還是想親眼出去看一看的——哪怕不能走遠。
她便從窗子上跳下來,攬了裙子在二郎對面端正的跪坐下來,目光晶亮的追問道,“你既已出去過了,想必是駕輕就熟。有沒有什麼辦法也將我帶出去看看啊。若法子靠譜,我拿去求阿孃准許,說不定就能和你同去了。”
二郎道,“你當真想去?”他便也興致勃□□來,道,“這好辦。我就謊稱是徐家小公子,你就扮作我身旁侍女。再帶上一個可靠的老人做幌子——譬如從舅舅那裡借一個參軍或是長史,或者乾脆求阿爹當真派一名繡衣使者。我們儘管鋪開人馬出去,”他就有些彆扭道,“橫豎我年紀小,也不會有人真將我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