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矮几,帳子是白綾的,整個屋子……真象紅樓夢裡賈母說寶姐姐〃雪洞一般〃。不過我想蘇教主這不是苟刻我,從他那張臉那個人想一想,他原也該住在這樣的屋裡。
況且,姚鈞曾經跟我說過,很久以前,天下武林第一人上官飛龍,就不折不扣是個武痴,妻子他不近,兒女他不愛,吃喝玩樂棋琴書畫沒有一樣他喜歡,睡的是草蓆,吃的是糙食。
杜絕一切外因,只一心求武。
蘇教主不知道是天性如此,還是練那個濺玉功出的毛病,冷成這個樣子。
一夜沒睡,也真有點倦了。推開窗子,今天仍然是個陰天,雨後空氣清爽,我抱著青布的被子,在那張不算柔軟的床上打了個盹。
醒來時吃飯,不知是早飯還是午飯,看天時應該是半上午。吃的相當簡單,幽藍道:〃教主請公子至石室。〃
石室建在樓後,花樹雖然依舊濃綠成蔭,可惜畢竟是秋天了,總是露出些悽清衰敗之象。石室不知道是不是漢白玉石砌的,看上去就肅穆孤寂的樣子。
石室的門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十分沈重,包著銅角。我推門進去,奇怪,門雖沈重,門軸卻很吃得住力,門緩慢而無聲的開了。
石室頂上有透光的風孔,一線天光流洩下來。蘇遠生盤膝坐在室中石榻上,白袍如雪,黑髮如墨。那一線天光映得他周身似有一層瑩光般,令他半分也不象凡塵中人。
〃過來坐下。〃他抬頭說,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排陰影。
我依言過去坐好,學他一般是盤膝端坐,和他面對著面。
他取出薄薄的一冊絹書,翻開第一頁,示意我看上面的字。
流花濺玉,人世浮塵。
無情斷愛,笑傲風雲。
我看看他,不是很明白。
〃這原是一冊無主的秘籍,能者得之,幾十年前,是蘇家家主得到了此書。他依書修煉,流花,濺玉,一直練至無情之境。可就是此時,他的夫人起了異心,趁他練功之時猝然發難,將他擊成重傷,奪書而去。〃蘇遠生淡然道:〃祖父雖重傷卻未死,拼著最後一口氣筆錄下他所記得的功法,只是他重傷之下,精神不濟,默的書到後來漸漸脫字跳行,難以成本。家祖不甘心,臨終留言,要我蘇氏子孫,定要尋回此書,練成神功,以振蘇家,以雪此恨。〃
我恍然:〃你到暗宮去,其實是奪功法去的是不是?〃
之前就已經想到過,蘇遠生應該就是為了濺玉功去的暗宮。
他點了點頭:〃為了功法,我自廢原來已經略有所成的武功,空身上山。本來,是拼著一死去的,若不得手,我也不存下山之望。後來……想不到和你投緣……〃
我插了一句:〃我不是寧莞,你可以當寧莞已經死去多年了。〃
他頓一頓,繼續說:〃流花和濺玉功到手,無情訣和斷愛訣暗宮卻也沒有。我憑著上下文,自己將缺字填上,終於也練成了無情。〃
哎呀呀,難怪他一副人畜勿近的冷臉呢。
原來真是練功練的。
不過看這個人的樣子,就算是不練功,他也熱不到哪裡去。
他道:〃姚鈞雖然知道一些功法,不過他是從你的脈絡殘功推算而來,或是你從前告訴過他一些心法口訣。能恢復到現在,還是靠了以前的底子。這樣練功,只怕到了第五層,便要停滯不前了。〃
他玉白晶瑩的長指輕輕翻開書頁:〃上面的口訣是我所錄,你先依法修習。〃
我道了一聲謝,然後翻開絹冊看上面的錄的功法口訣。
看了幾頁,把絹冊合了起來,閉眼靜心,默默運功。
丹田裡那股真氣其暖無比,如溫水一般漫過全身。我平靜的吐納,保持靈臺清明,行功方向卻不去拘束它。這個身體自己有記憶,真氣的行走經脈的舒展,我刻意去拘著來反而不得力。象這樣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狀態。
功行滿一個周天,我緩緩吐氣,睜開眼來,蘇教主依舊坐著,姿勢未見變改。
〃我要多久,才能將流花功練至大成?〃不是我心急,實在是……唉,這張臉,真的應該長大些。
〃流花是這一門功法的最初一層,以你的根基,不要半月。〃他慢悠悠地說:〃但濺玉……〃
我心安理得下榻穿鞋:〃啊,濺玉我不學。流花學完,我的身材能再長髮,我就知足了。〃
我的夢想,已經不是做一個武林豪俠了。
現在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