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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部分

擦乾淨溢位來的酒液,江鼎戲謔地看著鏡子,指著笑道:“辣吧?第一次喝都覺得辣。以後就好了,但得其中三味,才知道,酒是好東西。“

一面說,一面笑,江鼎連飲三杯,只覺得酒意上湧,雙頰發熱,想必已經臉泛紅暈。

“問我在哪裡修行?說來嚇你一跳。你知不知道朱天之外,有一方天地叫做鈞天?鈞天是中央之天,比朱天大多了,也強多了。鈞天裡一棵草,一塊石頭都是寶貝。可是那麼大的鈞天,都是我們門派的。”

“我們是天心派啊。天之心嘛。可不是吹牛,一力鎮九天,我們當得起。”

“師父對我很好。一直很好。”

“師兄師姐們可疼我了。所以我可不會做哥哥,我喜歡做最小的。所有人都讓著我,哈哈,就是這麼爽快!”

“我一直覺得大師兄就是師兄的榜樣。兢兢業業,不偏不倚,對師弟妹關心備至。只是容易委屈了自己。我做不來。二師兄就瀟灑多了,不過師父說他瀟灑的過了頭。”

“三師姐和四師姐老戲弄我。五師兄還欺負我……”

“哈哈,騙你的。他們都非常好,非常好……”

“我會回去的。會帶你見見他們。他們定然喜歡你。”

又飲下一杯酒,江鼎的世界變得恍惚,但他知道自己很清醒。

“父親終於回來了。是啊,太遲了。他當然後悔,我讓他向你道歉。沒有讓他知道你的事。你覺得呢?”

“不讓他知道,也不原諒他?你還真倔強。”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你哥哥。有我足夠了。”

“我帶你去找母親……”

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一句句的說話,自言自語,彷彿在夢囈。若有人在旁邊看著,可能會以為他瘋了,但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清醒。

江景不在了,他比誰知道,生死相隔,對於剛剛經歷過洞真墟死別的他來說,看的已經非常透徹,非常真實。他不會欺騙自己江景還活著。逝者已矣,他對話的,並非江景的遊魂,而是江景的感情。

江鼎比任何人都瞭解江景,當初就瞭解,後來每過一分,每喝一杯酒,就更瞭解一分。

因為了解,江鼎可以把江景的感情與自己融為一體,以自己身體演繹出的,是另一個江景,“他”是江鼎的夥伴,也與江景同在。

透過“他”,江鼎能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也能談笑風生,也是透過“他”,將江景的情感一絲絲吸收,與江景同生。

這是他紀念兄弟的一種方式。不知道江景會不會喜歡。但對他,是個重要的紀念。

他終於走進了他人的心。

如果說,這一次與血親的團聚有什麼收穫,除了彷彿在茫茫人海中,給自己飄零的小船下了一根血緣之錨,知道了起點與彼岸的路,就是達到了真正的“共情”。

他下山的時候,對人心情感一竅不通。得到甄行秋的指引,認得了人心難測,卻又能超脫於眾人之上。那是因為他的道心,他的智慧。但也正因為他的智慧,他看人心,始終凌駕於眾生以上,以局外人的視角俯瞰人心,有透徹的一面,也有模糊的一面。

經過洞真墟一事,江鼎經過了生死的力量,嚐到了人間的苦。方知人的情感從何而起。只是那時經歷情感的是他自己,他的心,他的志向與其他人,終究是不同。

直到今日,他才真真正正的體會到另一個人的情感,那是完整的,世俗的,理性與感□□織的情感,被他完整的接受。

直到今日,他才可說,自己懂得了“情”,知道情從何而起,在哪裡終結。七情的七巧板完全拼起。新的心竅開啟,向“人道”又邁進了一步。

與鏡中人喝酒閒聊,同笑同悲,感受到一團情感漸漸地化入心田,江鼎終於醉了。

醉倒在蘭舟之上,順江而下。

淮水湯湯,水波推著小船往前流去,從東闡國一路向西。本來幹流該流向舒庸國,卻不想在某一處分叉流入岔道,往深山流去。

這一切,江鼎一無所知。他難得一醉,高臥船頭,不知日月,一睡便是一日一夜。

小船流到一片山溪中,水流漸窄,速度也緩慢下來,兩岸多長花木,一簇簇鮮花開得如霞似雪,風一吹,花瓣進落,落在船上,落在江鼎的身上。

緊接著,小船在一處青石上一碰,船身打橫,擱淺在河床上,再也不動了。

江鼎依舊酣睡未醒,任由花瓣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一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