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直入肺中,有一種洗滌腑臟的感覺。
抬頭往院中看去,遠處黑壓壓的有一處暗影,靠近院牆,被月光遺忘,彷彿深夜中匍匐的猛獸。
昇平一驚,退了一步,緊接著定睛一看,卻又不像是野獸,而是一件無生命的物體。再往前走兩步,一個從未見過的名詞浮現在腦海……
水井?
說來可笑,他從來沒見過水井。天心派不需要這東西,從小就辟穀的他更不需要這東西。最多最多,在天鬥觀後有一汪清泉,他有時會飲些泉水,那也是在嬉戲時偶爾為之。
懷著幾分好奇,江昇平靠近井口。井沿大概到他的腰間,井上懸著轆轤,掛著一隻木桶。昇平搖了搖轆轤,把水桶搖下幾尺,往井底看去。
突然,背後一陣大力傳來,昇平重心不穩,往前傾倒!
前面,就是井口!
千鈞一髮的時刻,江昇平腿一頂,膝蓋重重的磕在井口,雖然痛徹骨髓,卻也阻擋了他的下墜,雙手撐住井口,身子勉強轉過半邊,往後看去。
背後一個人,正在死死的將他往井底壓去,月光從他背後照來,他的面上全是大片的陰影,本就有些扭曲的五官,顯得更加猙獰。
江昇平眼睛睜大,道:“是你?淨明?”
淨明雙手用力,一寸寸把他向井口壓去,道:“快去死吧,去死吧!”
江昇平用手支援著身體,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戳在石頭上,幾乎戳出血來,搖頭道:“你要……可是……為什麼?”
淨明咬牙道:“什麼為什麼?你這種廢物,為什麼不去死?你應該和你的那個書童一樣,死在井底,雖然不是一口井,但主僕二人,殊途同歸。”
江昇平越發覺得世事離奇,驚道:“你說……書童沒背叛我?他被你殺了?”
淨明冷笑道:“別懷疑了,他確實背叛你。你這個蠢貨,連書童都看不住,剛一生病,書童就拿著你的包袱走人。那天下著好大雪,你的書童穿著你的衣服,揹著你的包袱,從院子裡走過,被我看見了。我還以為是你,打了個招呼,結果發現是那小子。”
他說著,神色飄起一絲恍惚,道:“是啊,就在那一瞬間,我覺醒了。你和書童身材都差不多,只要換一身衣服,在不認識的人眼裡根本沒差別。我和你的身材也差不多。那小子換得,我換不得?當時我就把他推到井裡,搶走了他從你那裡奪走的東西。”
他的手驀地收緊,昇平的身子又往井口沉下去:“我要得到你的一切!憑什麼你的手光滑的比女孩子還好,我的手比老頭子還粗糙?憑什麼你只要答應寫信,就可以吃到白饅頭,我辛辛苦苦勞作,只能吃黃面窩窩?只要你去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那個書童,呸,竟然還留著你這個後患,難道做了那樣的事還留著主僕情分?我來讓你一了百了。”
江昇平身子漸漸往深處沉去,大聲道:“你要殺我,將來我父親拿錢過來,你能逃得了麼?”
淨明獰笑道:“要是你昨天說這話,我還有三分顧忌。可是今天我進了一趟圩邑,可把你的底細打聽清楚了。你不就是圩邑城裡面有名的敗家子麼?爹媽早死,由得你造,把偌大家產敗了個精光。這回是把祖宅賣了,帶著家當和僅有的書童背井離鄉。呵呵,什麼趕考,什麼濟陽大族,騙傻子去吧。你這樣的人,死了沒半個人給你出頭。”
江昇平低聲道:“原來是圩邑人啊……”
淨明道:“就算你敗光家產,就算你在老家人見人嫌,可是你還是世家子弟,你還有監生的功名,你還有賣祖產的幾百兩銀子。這些足夠了,我和你不同,我有志氣,有本事,什麼都有,只缺一個機會。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你們江家有我這樣的人繼承香火,是他們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江昇平往下按去,叫道:“現在,你去死吧!”
就在這一瞬間,江昇平一直曲著的膝蓋往上一頂,狠狠地頂在他肚子上,淨明慘叫一聲,力氣一鬆,江昇平立刻扭過手腕,反手將他手腕扣住,以一個過頂的姿勢將他從頭扔過,狠狠地往井裡摔進去。
這一招不是江昇平原本的武功,修道士除了練劍,很少練拳腳,更別說這中緊身格殺的小巧功夫。這是昇平現學現賣的伏虎拳,也是他悟性極高,用出來乾淨利索,一舉成功。
淨明尖叫一聲,往井底墜去。
江昇平看著他落下,心中一掙扎,千鈞一髮時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足踝。
淨明倒吊在井中,尖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