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力氣,正要收穫一顆小小的果實時,忽而這父親又冒了出來喧賓奪主。
父親人雖遠在他方,但卻一下子把所有風頭都奪去了。一個全省解元擺在這裡,誰還在乎小小的縣案首?
而且一夜之間,自己之前所面臨的那些讓自己撓頭的困難彷彿都不成問題了。
似乎只要躺在父親創下的功業上,便可以悠悠哉哉的享福度ri。這樣或許不能大富大貴,但起碼是衣食無憂的小康ri子,比起艱辛度ri的山鄉村民,那是舒服的多了。
早知如此,那自己這幾個月還折騰什麼,直接在家裡坐等天上掉下個解元就可以了,一切艱難苦恨自然迎刃而解。
說到底,自己奮鬥幾個月的意義何在?現在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方應物不由得長嘆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恰好此時蘭姐兒沏了茶水,偶然聽到這句,疑惑的問道:“夫君因而嘆?”
方應物道:“有這樣的父親,我還用做什麼?若說成就,只怕我連解元都中不了,當然要嘆。”
王蘭想了想,勸解道:“妾身不懂什麼道理,但記得易經上有一句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猛然聽到這句,方應物彷彿被點了穴,片刻後頓生醍醐灌頂之感。人生浮沉無常,宦海更是風波險惡,誰又敢保證父親一直可靠?誰又敢保證父親一直順風順水?
而在這個世道,誰能比自己更看得通透?誰又能比自己更把握得住未來?他方應物可是站在五百年後的高度俯視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君子藏器於身,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該去府試道試就去府試道試,該去縣學當生員就去當生員。一顆平常心做好自己的事,闖自己的路子,天生我才必有用!
因而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又何必為了父親成就和自己的虛無感而糾結。
頹廢感一掃而空,方應物忽然又品出點什麼,忍不住嘿嘿笑道:“蘭姐兒說話真繞圈子,叫為夫仔細思量半天才悟出道理。”
王蘭不明所以,只以為方應物誇讚他,很是溫柔嫻淑的抿嘴笑了笑。
又聽方應物搖搖頭道:“好不知羞的小婦人,天還沒黑就想著敦倫大事了。”
聽到敦倫兩個字,蘭姐兒羞赧的推了一把方應物,“你胡言亂語什麼,妾身是那樣yin蕩的人麼?什麼時候說這話兒了?”
方應物哈哈大笑,順勢拉過蘭姐兒的手戲謔道:“我懂得,你也懂得。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那你說我身上藏著什麼器具,待的什麼時候?”
說著說著,方應物卻發現先把自己的火氣惹出來了,十分蠢蠢yu動的,少年人的身軀本來就經不起挑弄。
他瞄了瞄裡間大床,考慮是不是白晝宣婬,將新收小妾按到床上去洩洩火。。。。。。
但正當此時,聽到有人在外面喊:“小相公!有外面人來尋你!”
這將方應物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莫非終於有人來慕名拜訪了?
這幾ri,方應物接到了不少書帖,大部分都是寫給他父親的。方應物都代替父親一一回了信。
但暫時沒什麼外面的人上門拜訪,據他猜測原因有四:一是上花溪村在深山裡,往來不便;二是聲名鵲起的方解元又不在家裡,上方家拜訪沒什麼意思;
三是他方應物這縣案首充其量不過是預備秀才,還不值得別人聞風而動、紛至沓來;四是他在縣裡沒什麼交遊,別人很難找到中間人做引薦。
或者說,資格高的要等方解元回了家,資格低的不得其門而入或者懾於方解元的門檻。
今天這人是頭一個登門的,方應物當然不會還像上次那樣拒之門外,他又不是真想當隱士。
於是他連忙迎出門去,卻見院外站著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相貌清雅,冠服整齊,從氣質來看絕對出身衣冠子弟。
方應物上前見禮道:“貴客來到,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那人沒有還禮,也不答話,只管不停上下打量。這叫方應物感覺很奇怪,正要發話去問,卻聽他開了口道:“你就是應物外甥麼?我是你舅父。”
舅父?方應物大大的吃了一驚。他這輩子自從記事起,腦中從未有過母親印象,也從未有過母親那邊親戚的印象。這時候出現了個自稱舅父的,怎能不讓他吃驚。
他的記憶中,只在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一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但卻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母親家那邊的事情,就連母親到底是哪個鄉哪個村的人都不清楚,只知道母親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