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司機離開,自己買了火車票跟我一起回里昂。
我們兩個坐在車廂的小包間裡,暮色四合,丹尼海格把燈點亮。
燈光很明亮,他看著我的臉。
他並沒有笑,但是他藍色的眼睛讓人心生溫暖。
在從香貝里回里昂的火車上,他在小車廂燈光下的樣子,在我的心中被一點點的定格。每當我想起這個畫面,很多感官上的回憶被輕輕的喚起:秋天裡山野的顏色,氣味,還有火車車輪與鐵軌相軋,發出的有規律的聲音。
我並不關心蘇菲的《藍絲絨》究竟在何時公演,我關心的是別的事情。
“你們是情人嗎?”我說。
“是的。”
“但是她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雜誌上這麼說的?”他問。
“雜誌上說很多事情。”
“……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們會結婚嗎?”
“不會。”
“你會跟你現在的某一位情人結婚嗎?”
“不會。”
“你這麼篤定?”我說。
“這件事情是的,但有的不。比如我不知道,現在這個女孩兒這樣拷問我,而我再見到她,得是什麼時候?”他說。
“…… ……”
“你總有個名字的?”他問我。
我把名字的拼音寫在紙上讓他看:Qi Hui Hui
法文中字母“H”不發音,他於是讀到:齊微微。
我糾正:“慧慧。”
他說:“微微。”
我笑起來,他也笑了。
車廂裡廣播:里昂到了。
回程竟然這麼快。
從火車站到我住的地方,徒步要走40分鐘,我們像在火車上一樣,大部分時候不說話,偶爾交談,也只是我問他答,我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
我說:“你看,騎車上學的話,我走這條路。可以快上十分鐘左右…… ……您呢?您在哪裡念過書?我的同學們沒有找到關於丹尼海格的任何資料。”
“我沒有念過大學。”他說。
我有點驚訝,抬頭看看他,他向我眨眨眼睛:“你在心裡瞧不起人呢,你這個商校的好學生。”
“那您可信教?”
我們恰好路過聖約瑟夫大教堂,彩繪玻璃在月光下講述很多古老的故事,仍有觀光客在拍照,他回答我說:“不,你呢?”
“我也不,”我說,“但是有的事情很奇怪。當我全心全意的渴望某個東西的時候,似乎總能得到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哦?你祈禱了嗎?”
“並沒有。”我說,“我只是想要想要,我不跟任何人說,然後我就得到了。小時候,一輛紫色的腳踏車;後來,我想考上一個好中學;後來,是來法國唸書。我沒有向任何一個神祈禱過,但是我得到了。”
我們穿過半條馬路,走到街心公園,他忽然停下腳步,認真的對我說:“那你現在想要什麼?”
“很多東西,”我說,“但是我不能說出口,因為一旦出口就得不到了。”
他笑起來,他有一顆尖利的犬齒,月光下,我又覺得他像是一隻好看的吸血鬼,這想法有點嚇到我自己,我看著他,沒有笑:“先生您在嘲笑我,對不對?”
“不不,請別誤會。只是我覺得很有趣,那是一些有趣的孩子話,”他說,“我還以為自己能扮演長腿叔叔。”
我快到了,我指一指前面:“那是我住的樓。”
他走過去看門口的牌子:“哦,這是——德拉貝的故居?他仍然有時造訪嗎?”
“會的,當我們吃飯的時候他就來,敲著門說:我好餓啊。”我說。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有點啼笑皆非:“好萊塢電影沒什麼好作用,專教小孩子嚇唬人。”
我看看他,他不止一次地說我是小孩子了,可我不當小孩子很多年了。
“這裡很簡陋,我的室友也在。我們在這裡道別吧。”我說。
“好的。”
“您是回香貝里,還是留在里昂?”我問。
“我會留在這裡。”他說,“已經沒有回去的火車了。”
“謝謝您送我回來。”
他的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俯下身,吻我的雙頰,道再見。他呼吸間有薄荷的味道,身後是一輪好月亮。
我轉身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