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整個賈府上下俱是人疲馬乏。
迎春建議,鳳姐發話,除了必須當值巡夜人員,一體出力丫頭僕婦,憑是一等二等。一色每人領取二兩銀子賣果子吃酒,輪班休假三日,送撒鬆散。
回頭卻說李紈三人,李紈摔斷了腿,不能行走,指靠別人背來抱去,也不說了。賈蘭的傷勢看著厲害,實則半月後就可以勉強行走了,一月後行走如常,只是李紈憎恨王氏喪心病狂,竟然忍心追殺親骨肉,只是摁住賈蘭不許下地,說是怕落下殘疾。到了王氏出殯之期,李紈一早派人稟告賈母,直說賈蘭尚未康復,嫩胳膊嫩腿兒,只怕反覆殘廢,請求賈母允准,賈蘭不送殯。
賈母其實已經知道詳情,大夫天天彙報病情呢,李紈三人的藥方子也是賈母過目方才熬製,焉能不曉得賈蘭病情。只是李紈既然提說,賈母只好裝糊塗替她遮掩,直說賈蘭尚未康復,心中卻在埋怨李紈,不敬死者,只怕折福,這話人在心裡,不敢言說,也不願意想起。
賈環呢,身上刀傷長約五寸,深可見骨,可見王氏雖然瘋癲,也是恨極了,蓄勢而發。賈環傷口太大,身子幼弱,當初高燒高熱昏迷三天三日方才甦醒,醒來得知母親過世,哀怨慟哭,撕裂傷口再次出血,富有昏迷一天一夜,再後來便昏昏沉沉,時醒時睡,夢中瞎哭瞎鬧,嚷嚷救命,有時嘴裡嚷嚷姨娘。傷口也遲遲不收口。他真是拖到月餘方才勉強康復,人雖被張氏下令湯湯水水養胖了些,只是他整個人懨懨的,活似個小老頭子似的,滅有精氣神。
小小孩童,遭遇那樣的慘景,只怕不是一時半刻能恢復。
王夫人趙姨娘身死,房中丫頭婆子要全部打散,該嫁人要放出去,餘下婆子,各房院都不樂意接待,鳳姐只得將他們一體發配到莊子上種田去了。不去也可以,后街待著討飯吃。
金釧玉釧暫時放著打掃房子,等著一二年後配小廝,或是往外聘。金釧玉釧都不願意出去,只想再當幾年差事,也好掙得幾兩嫁妝銀子,體面嫁人,遂暗地向李紈探春遞話試探。
李紈厭惡王夫人,她房中之人也不一概不見,豈能找個人在眼前,時時提醒她想起從前委屈屈辱,日日自戳心窩子。自然不納。
探春也沒回復,誰不知道金釧玉釧平日眼睛裡只有寶玉。直叫詩告訴她姐妹,說是姑娘眼下只顧著傷心,沒有閒心。回頭,探春卻親自求了張氏鳳姐,把趙姨娘房裡的針線丫頭芙蓉要去房中,說是自己房裡缺個針線丫頭。
探春房中只有兩個大丫頭,再添一個乜不算多,張氏便答應了。探春又替賈環求情,把王夫人房裡的丫頭彩霞,她妹子彩雲換了去伺候賈環,趙姨娘房裡鵲兒也歸在賈環房裡。
賈府伺候之人都有定數,來一個就要走一個。探春這般安排,應是拿丫頭作伐子出怨氣了。
府里人大都知道,賈環房中之前伺候兩個大丫頭不經心,這山望著那山高,日日謀求換主子,探春眼明心亮,早在眼裡,如今有了機會當然毫不氣將之剪除,讓他們另攀高枝去。
這些丫頭的高枝即是寶玉,寶玉雖然麵糊不懂仕途經濟,卻是個慈軟孝子,母親亡故,正要沮喪守孝,已寄哀思就連金釧玉釧這兩個母親房裡丫頭他也顧不得了,如何還會招惹這些原本不安分,骨頭輕賤丫頭呢。
再者,茜雪秋紋麝月也不是等閒之輩,豈能讓人奪了自己清閒精貴的差事。
不久,幾個丫頭就被鳳姐順手打發,配給外院粗使小廝。
雖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是她們平日捧高踩低結果。
金釧玉釧看在眼裡,心頭拔涼拔涼。無奈之下,暗中祈求鴛鴦,想到賈母房中伺候,賈母房裡是賈府最為優厚所在地。
無奈賈母羞於提起王氏,連帶他房中人也不願意聽見看見。鴛鴦不過略微試探一下,提及她姐妹如何安置,賈母即刻便說,此事自有二奶奶做主,必定妥當,無需操心不了。
金釧玉釧留守賈府的最後希望被截斷。自此死了心,唯有黯然守著主子房舍,等待一年後出府配小子了。
其實金釧玉釧哪裡有什麼不可諒解錯處,不過死心塌地跟著王夫人而已。怪只怪王夫人幾乎踐踏過府裡所有大小主子,惹了眾怒。大家都跟李紈一個心思,不樂意想起從前傷心日子。
繡橘跟金釧玉釧關係不錯,繡橘也曾暗暗求過迎春,言稱她們姐妹曾經幫助過自己,希望迎春可以周全一二。
迎春並不排斥金釧玉釧,只是,迎春房裡已經多了個晴雯,榮養了奶孃,實在不易再添人。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