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你自己知道!”
張舅母冷眸剜一眼月姨娘,鼻子裡一聲哼哼:“你知道榮寧兩府百年連宗如何一朝分崩?”
水母不知道張舅母緣何提起這話來,訝然道:“為何?與我傢什麼相干麼?”
張舅母一嗤:“告訴你,是我們姑奶奶主意。起因就是東府珍大爺把兩個如花似玉姨妹子養在府裡,黏黏糊糊,不成體統,我們姑奶奶是清貴出身,眼裡不揉砂子。迎春丫頭可是我姑妹子血盆裡抱在身邊養大,那也是眼裡見不得鬼魅丫頭。”
張舅母說這話把茶杯一頓:“別說我沒提醒,一日把自己算計到嶺南燻瘴氣,或者到大草甸子上臥冰雪,且別來跟我哭訴。”
水母諾諾道:“哪能呢?”眼睛跟月姨娘一碰倏然分開,生怕被張舅母撲捉到。
月姨娘也忙著幫腔:“姨太太這是打哪兒來的話呢!”
張舅母瞟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颳著茶盞:“這每年進京舉子就有好幾百,聽說幾百個秀才才出一個舉人呢,秀才要出頭那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要湮滅一個秀才,不過揚手一抖,百十兩銀子事情。”
月姨娘正是因為雲英將給了秀才,一日中舉就是誥命夫人而得意,那經得這樣的話,正如文火頂頭一盆水,湮滅殆盡,心裡只打顫悠,嘴裡不敢再言語。
她原本站在水母側面,這一下子似乎害怕張舅母怒火燒到自己,慢慢將身子退到水母座位後邊去了。
水母見狀,甚是不忍,忙著拉住張舅母,轉移話題:“妹妹所言至理名言,我都記下了,原是我一時糊塗,也是為了水衍哥兒,妹妹知道,我勞苦一輩子就得了這一棵獨苗苗,豈能不忘他好呢,實在不是有意。”
張舅母睨著水母:“不是有意?為提示眼下你媳婦胎位不穩,你是叫她揹著怨氣掉了孩子呢,還是想你媳婦歡歡喜喜養下一個白胖孫子來?”
水母聞言眉開眼笑:“這話說得,當然要白白胖胖大孫子啊!”
張舅母把茶盞一放:“這就好,不是說要看媳婦麼?我陪你,去跟你媳婦說幾句軟話,關心關心。”
月姨娘聞言忙在後面悄悄一拉水母衣襟。
水母心裡發苦,面上苦澀:“妹子,我改了不就成了,我到底是婆婆,婆婆哪有跟媳婦”
張舅母拍拍衣袖一聲喚:“水蓮啊,去吩咐順轎。”
水母頓時慌了,知道張舅母今日一去,再要請她上門可是難了。忙著拉住張舅母忙著點頭:“我去,我說,成麼?”
張舅母額首。
月姨娘卻是一聲喊叫:“不成啊,太太,您今日一低頭,他日如何做婆婆呢?”
張舅母這回不客氣了,把眼一瞪:“這是哪家立規矩?主子說話奴才敢插嘴?”
月姨娘委屈道:“姨太太此話太重了,月眉早被太太燒了賣身契了。”
張舅母挑眉:“是麼?一個外人,太太奶奶又沒下帖子,有你插嘴份兒?”
月姨娘嚶嚶起來:“太太?”
張舅母抬腳就走了:“不是我說姐姐,實在是二伯母去的早了,這府裡混每個章程。”
水母再也顧不得月姨娘,忙著跟上,訕訕道:“倒地是一起長大緣分。”
張舅母擰眉:“一起長大就要分丈夫,分住房,分兒子,現在難道還要你媳婦認他做婆婆呢?”
水母愕然:“誰說的?”
張舅母氣沖沖往前走:“還用的說?自己細品!”
水母可不敢得罪這個妹子,至少眼下不敢。哄回媳婦,跟親家周旋,替兒子打探訊息,哪一宗都離不開張家賈家。張舅母不過四十出頭不到五十,也不要丫頭攙扶,腳下如風,穿過抄手遊廊往迎春院子裡趕去。水母雖只比張舅母大了三四歲,卻是一頭花白頭髮,不說麵皮皺褶不及張舅母圓潤,就是腿腳也不及張舅母利索,她搭著丫頭緊趕慢趕方才跟上張舅母。嘴裡直嗔怪:“妹子啊,不知道你姐姐未老先衰許多年呢?”
張舅母見她又裝可憐,心裡好笑,還是站住腳跟。
回頭卻說水衍三腳貓似的連跑帶跳回了臥房,不及丫頭通報,一頭撞進內室,也顧不得祺大嫂子五嫂子正在陪坐,上前蹲在迎春面前,面上笑得花兒一般綻放:“嘿嘿嘿,姨母說得真的呢?我要做爹呢?”
迎春頭上纏著粉色頭箍,正在聽著祺大嫂子五嫂子傳授育兒經,不妨頭被水衍不管不顧一頭撲在膝蓋上,抓住雙手直搖晃。稍微驚詫之餘,頓起滿面羞澀:“嫂子們在呢,也不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