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夫人生產之期已至。
日當正午。
展老爺守在門外,轉來轉去,面色焦急中透著欣喜。老管家展忠抱著一堆彩頭,口內直念:“老天爺,保佑夫人與少爺平平安安,老天爺保佑啊。”
展老爺一樂:“展忠啊,也許是小姐。”
忽然一聲啼哭,展老爺面色大喜,一把抱住展忠:“哇呀,生啦,生啦!”
不多時,產婆抱出來一個包裹好的小娃,展老爺忙接過:“夫人怎麼樣?還有一個,那個呢?”
“夫人沒事,是男娃,那個……老爺自己去看看吧。”
展老爺心裡“咯噔”一下,忙進去看,夫人耗力過多,已然昏睡過去,床前夫人貼身丫環抱著一個包好的小娃。老爺接過仔細一看,頓時如遭雷擊,一時心裡苦甜翻滾,竟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展夫人悠悠醒轉,見老爺和產婆各抱一子,欠身要抱,產婆忙把孩子遞上:“夫人,兩男娃,這個是大少爺。”
夫人慈愛地親吻了孩子幾下,見老爺抱著小兒子站在床前,面上悲喜變幻,說不明是什麼情緒,急道:“老爺,我看看孩子。”
展老爺如曾未聞,夫人又喚了一遍,方才回神,將孩子抱緊,邊往外走邊道:“夫人先歇著,不要太耗神了,等歇息好了再看也不遲。”
出得房來,展老爺待要喚人過來吩咐,卻見庭院裡下人競相奔走,吵吵嚷嚷,早已亂成一團。
展忠擠過眾人來至老爺跟前,慌慌張張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指向牆根。
展老爺順指望去,只見成群結隊的老鼠拖家帶口,光天化日之下向展府的下水道和狗洞湧去,極力逃命的架勢。側耳一聽,府牆外親鄰們“老鼠老鼠”的呼喊聲隱隱傳來。這廂老鼠尚未逃竄完,牆外貓叫聲卻又此起彼伏。貓叫聲越來越大,下人開啟門來瞧看,只見一大群貓來勢洶洶齊衝展府而來。展老爺忙命人關門。那貓在門外不停撓門嘶叫,眼見門路不通,群貓躍上牆頭,衝將進來。
展老爺哪曾見過這陣勢,懷裡的孩子險些抱不住,一邊命人趕貓,一邊吩咐人守在夫人門口。
群貓進得展府,也不捕鼠,反是向展府西北角湧去,千百隻貓,無一例外。
展老爺將小兒子交給展忠抱著,帶下人向西北角趕去,轉過影壁,眼前之景再一次衝擊了展老爺並不堅韌的神經。
千百隻貓,既有家貓,也有流浪野貓,正齊刷刷地蹲在展府廚房門前的寸許土地上,此時一聲貓叫也無,皆仰頭望著廚房門口。
門口站著一個粗衣婦人,捧著雙手,目瞪口呆。
看著這些貓,展老爺打心裡覺得詭異。他竟從這些貓的表情裡看到虔誠,群貓看向婦人的眼神閃爍著尊敬,彷彿那是它們的王。
婦人看到展老爺方才回神,嚇得直掉眼淚:“老爺,老爺,這是咋啦?”
展老爺忙安慰幾句,看見婦人雙手一直捧著,有些奇怪:“王媽,你手裡是什麼?”
“是隻貓崽,花狸生的。”
展老爺心下一頓,覺出些門道,這些貓總不可能是衝他展府一個普通的廚房老媽子而來,難道皆因這貓崽?
“王媽,你過來。莫怕,捧好貓崽。”
婦人聽了老爺的話,壯了膽,抬步走來。說來也怪,群貓見王媽走來,竟讓出一條道,待婦人走到展老爺身邊,群貓皆回過身來,安安靜靜,蹲向眾人。
“老爺,花狸,哦,就是二個月前從虎神觀救回來那隻,剛下了崽,就這一隻。我才要給它鋪窩,就聽見外面貓亂叫,開門一看就這樣了。”
展老爺向婦人手上看去,貓崽兒比普通的大了一圈,通體黑色,溼漉漉一團,尚未睜眼,好像也沒什麼異狀。老爺也拿不準主意。
正無措間,正院又鬧哄哄一片,展忠哭著跑來:“老爺,老爺……夫人……小少爺……”
哪還顧得上群貓,老爺急往正院趕,迎頭撞上眾丫鬟扶著夫人走來。
展夫人見到人,一把撲上來,面上淚痕漣漣:“老爺……我那苦命的兒啊……”
老爺摟住夫人也哭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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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茶寮。
常州府地處運河要道,往來客商眾多,城門邊歇腳的幾個茶寮幾無空位。
季高拍拍身上的道袍,晃到一處茶寮,撿了空位坐下,順手將“鐵口直斷”的算命帆靠在桌邊,要了杯茶,紮起耳朵聽眾人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