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辛不語,忽地退出,站起身來,往樓外奔去,妲己忙起身追出。
上皇峰頭,金靈聖母身軀忽然一晃,多寶道人嘆道:“師妹!”聖母忽地探臂,伸入無限蒼穹,用手一捏,一顆數千裡大小的赤色彗星轟然粉碎,化作碎片光屑,從聖母指間流瀉而出,多寶道人微微搖頭嘆息。
受辛奔到欄邊,眺望西北天際,見一片紅光燃燒滉漾,漸漸消隱。漆黑的夜空中,雪花片片,無聲無息飛旋而下,落在受辛背上,卻並不化去,受辛赤身裸體,慢慢跪下,低低嗚咽。妲己自後追出,不知他為何忽然如此,轉身入內,取過一件白熊皮裘,披在他身上。
絕龍嶺頭,雲中子將通天神火柱收入花籃,與燃燈道人轉身遠去,子牙將大軍收攏,返歸西岐。
摘星樓上,受辛將頭埋入兩膝之間,肩背聳動,抽搐不已,妲己在他身邊跪下,為他掠好長髮,輕輕拍打他的背脊。良久,受辛站起身來,原本烏黑的雙鬢已轉斑白。他本非無才無德之人,過去只因有太師可以倚靠,才放心縱情取樂,虐殺臣下奴婢,不以為意,但從這一刻開始,受辛知道,他再無人可以倚仗,一切都必須依靠自己。
此刻的受辛,蒼白的臉色中透出玄鳥血裔的驕傲與堅毅,慢慢轉身回到室內。
這一天,是受辛二十五年正月初九日,成周武王十五年,五十歲的商王受辛,駕出九間大殿,親決政事,條疏明白,一改往日昏暴之風。
只是,五十而立,會不會太遲了呢?
燕山,大戰之後,大雪已停,四野沉寂,絕無生氣,夕陽破雲而出,把血一般的光濤灑將下來,近百萬軍卒橫屍山嶺,或仰面向天,或側身而臥,或俯伏塵埃,雪落滿身,殘破的旗幟歪歪斜斜立在擁擠的屍身間,微風吹過,兀自翻卷飄揚。
“千古絕龍嶺下路,黃塵老盡英雄。人生長恨水長東。幽懷誰共語,遠目送歸鴻。
蓋世功名將底用,從前錯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鍾。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殘陽如血,看看西沉,山道之上,忽地鐸鐸有聲,一名瘸腿盲眼道人拄著藤杖,自山下一步步走來,將小鼓搖動,啞啞作歌。
道人走上一處山崖,翻動著白生生的眼睛,向四周張望,風中有刺鼻的血腥味吹來。道人抽動了一下鼻子,將衣袖一揮,袖中忽然飛出神鴉無數,繞場低飛,啞啞嘶鳴,俄而齊齊落下,萬萬千千烏黑頭顱此起彼落,開始吞吃屍體。
道人持杖肅立,舉目而觀,若以常人看去,這一片戰場之上不過是陰風旋繞,草枯人寂,別無異狀,但在道人眼中看來,卻見無數乳白色的靈魂騰空而起,匯成一條微微發白的生魂之河,掠過長天,流向朝歌方向。
鹿臺千尺,巍峨高聳,蒼天之下,一名女子白衣飄飄,倒舉六合聚魂瓶,凌虛獨立,四面八方生魂怨氣匯聚而來,都流入瓶中。
瓶口下方三尺之處,一柄鐵劍劍尖向上,浮空緩轉,女子將指一引,瓶中魂水滔滔,汩汩有聲,都向劍尖中源源流去。
道人翹首遠目良久,嘆息一聲,將袖口一抬,百萬神烏戛戛飛來,燕山上百萬屍體已然被啄食一空,連殘骨也未剩下一點,白茫茫大地,乾乾淨淨,不久之前發生的大戰,宛若夢幻一般,只有空氣中似乎還流動著淡淡的血腥味。
道人拄著藤杖,一拐一拐,走下山崖,走上山道,搖鼓作歌:“雲山橫岫,流水環秀,山河百二還如舊。狐兔悲,草木秋,禹宮夏苑徒遺臭,堯闕舜陵何處有?山,空自愁;河,空自流。”寂寞的聲音隨著道人孤單的背影,漸漸遠去。
第三十八章 一波才動萬波隨
紅塵殺氣三萬裡。
紅塵之中,忽有光明無量,寶華五色,焰火萬重,透出天外,自茫茫殺氣中躍然直上。
一頭目細冠紅孔雀,雙翅舒展,花雨繽紛,紫霧盤旋,戛然長鳴,翩翩飛來。
有一道人,面黃身瘦,雙抓髻,髻上戴兩枝曇花,手執一株樹枝,不青不白,非枯非榮,坐在孔雀背上。
當日聞太師身殞絕龍嶺下,內外震驚,商天子受辛一反怠惰常態,坐朝勤政,廢蠆盆、炮烙、酒池肉林,誅逐佞臣,處理軍國重事,均極妥當,天子又登鹿臺,置酒遙祭太師及西征陣亡將士,朝歌人心大順。只是西岐經絕龍嶺一戰,聲威大振,天下八百諸侯俱有仰戴之意,那遙遠的西周,彷彿一片巨大的陰影,日日壓在朝歌城頭,百姓甚是惶懼:天子雖有善政,卻未知果能翻覆天地否?異日若一旦國破家亡,我等魂歸何處?
維商王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