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齊全年貨便是難得,享受二字卻也休提。
除夕素來是闔家團圓日,傍晚雖是漫天飄著小雪,然而青州城各處仍是不時傳來稀稀拉拉的爆竹聲,間或還能聽到小孩子的嬉笑。青州府衙的差役早就放了假回去過節,但此時此刻,後門的諾大一塊空地前卻也熱熱鬧鬧地圍著好些人。
一旁的地上早就擺好了兩串長長的鞭炮,一個年輕小廝用火石點燃了火媒,貓腰湊上去在那引信上一點,隨即就一蹦逃出了老遠。剎那間,那噼裡啪啦的聲音便炸響了。
秋痕雖說喜歡熱鬧,卻最怕這等響亮的聲音,早早捂住了耳朵。饒是如此,看著那雪地上火星亂濺,她少不得往張越身後躲,直到爆竹放完,看見幾個小廝抬來了煙花,她方才忘記了害怕,探出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剎那間,五顏六色的焰火在空中飛舞,她看得兩眼放光驚歎不已,若是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是打鄉下地方來的,頭一回看見這些。
一旁的杜綰穿著鴉青姑絨小襖,外頭裹著一件夾絮半袖披風,也忘了往日的矜持,拉著春盈的手說說笑笑,臉上交相輝映著焰火的彩色和雪地的白色。
在家的時候看慣了每年除夕的爆竹煙火,倒不覺得什麼,但此時此刻大夥兒聚在一塊放煙花爆竹,張越卻覺得別有一番滋味。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杜綰和春盈,他又想起杜楨數天前捎來的一封信。大過年地仍將杜綰留在青州,還說什麼讓他從孟家把師妹接過來一起過年。他這老師敢情認準了他是坐懷不亂的君子?
後門兩側巷口都早已派人把住了,不虞有閒雜人等進來,此時圍在這兒的既有張越家裡的長隨丫頭媳婦,也有那位新任知府家裡頭的人出來看熱鬧。這亂哄哄鬧騰騰的時候,靈犀便從後門擠了出來,見張越站在那兒笑吟吟地。她便將手中的油紙傘遞給了連生,又朝杜綰那邊努了努嘴。
“靈犀姐姐,這才多大的雪,你看這兒有誰打傘的,豈不是沒了興味?”在家裡的時候連生最怕靈犀,如今出來之後發覺她其實很好說話,他說話的時候便少了幾分顧忌,“杜小姐穿著披風戴著雪帽,你就放心好了!”
雖說別人都在看煙火。張越卻一直都注意著四周,因此早發現了靈犀。見她和連生說話,他便走了過來。一瞅那油紙傘便笑道:“你就是對別人精細,對自己粗疏,這大冷天的只穿了件小襖就出來,也不套一件大衣裳!琥珀好容易有了起色,你可別病了!”
“看少爺您說的,靈犀姐姐哪有那麼嬌貴!”秋痕不知道什麼時候竄了回來,見靈犀身上只穿了一件松花色的綾子小襖,連忙便拉著她往院子裡走,口中笑道。“這大冷天地,家裡已經有一個病人,確實當不起折騰,還是我陪姐姐進去加一件衣裳的好!”
眼見靈犀滿臉無奈地被秋痕拉了走,張越在原地站了一會,旋即走到了杜綰身旁。並肩看了一會那滿地亂竄的“銀蛇出洞”,他便說道:“雖說布政司遇災賑濟是應有之義,但也得有人提。這一次若不是老師力主賑災,僅僅是壽光、安丘、諸城三地。只怕凍餓而死地百姓就不知會有多少。壽光安丘還好,諸城的官道幾近斷絕,糧食差點送不進去。”
“雪天糧價飛漲。其實並不是糧行存糧不夠。一是商人貪利。二來也是因為腳力錢太貴。這一回諸城百姓自發出來運糧。所以才解了困局。不過諸城那兩家大商戶也是出力不小。”
在這樣焰火絢麗地除夕夜說這樣大煞風景地話題。張越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合時宜。可是杜綰自然而然地答了。他倒是鬆了一口氣。他斜睨了一眼默默退後了兩步地春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嘰嘰喳喳地小五。忽然覺得這時候若有那個咋呼呼地丫頭在。少不得更熱鬧。
放過了爆竹煙花。便是該吃團圓飯了。離京地時候張越帶了二十名長隨。其中就有廚子二人。都是使慣地老人做熟地菜色。到了新地頭又學了幾個新菜。這會兒少不得露一手。
因人在外頭不用守家裡頭那麼多規矩。張越便吩咐在花廳頭兩間屋子裡擺開了四桌。張家杜家下人聚齊了一塊吃飯。又在花廳那間小屋子專擺了一小桌讓幾個管事媳婦和僕婦受用。上房中則是在炕上擺開了花梨圓炕桌子。不分主僕全都圍坐在了一塊。既暖和又熱鬧。
杜綰原也覺得和張越兩個人過節有些尷尬。因此張越說拉上幾個丫頭一塊少些拘束。她自是樂意。一應人飲食都是清淡有限。因此張越便吩咐廚下用心。又把病稍好些地琥珀一塊拉來。讓她倚著板壁墊著靠背歪著。身上腿上蓋著毯子。卻也不虞受冷。須臾。崔家地李家地就提著食盒送上菜來。在那炕桌上擺開了。